第二章
,找出一面铜镜来。她用自己的袄袖使劲擦擦镜面,说:“看看是茶壶盖儿不是?”
少勇一看,她把他头剃了一半,成阴阳头了。
她问道:“为啥不娶亲?不说不剃了。”
第九个寡妇 二(11)
少勇淡淡地把他媳妇牺牲的事讲了一遍。葡萄一面听,一面心思重重地走剃刀。屋里已暗下来,从窗子看出去,外面窑院里点了灯笼,又开什么会呢。
“咱也点灯吧?”少勇说。
“点呗。”
“灯在哪儿?”
“没油了。”
“你咋了,葡萄。”他的手想去抓她的手。
“别动。我剃茶壶盖儿啦?”
“剃啥我都认。”
他把她拽到面前,搂住,嘴巴带一股纸烟的呛味儿。她开始还推他,慢慢不动了。 不久他舔到一颗泪珠子。“葡萄?……”他把她的手搁在自己脸颊上,又搁在自己嘴唇上。这些动作他弟弟铁脑都没做过,没有过“自由恋爱”的铁脑哪会这些呢?二哥少勇把她的手亲过来亲过去,然后就揣进自己军装棉袄下面。下面是他的小衫子,再往下,是他胸膛,那可比铁脑伸展多了。
工作队在孙家空荡荡的客厅里开会,农会和妇女会的人也来代表了。少勇在他们讨论如何分他爹的现大洋时,把葡萄抱了起来,绕过石磨,搁在葡萄的绿豆秸铺上。
葡萄对他的每个动作都新鲜。自由恋爱的人就是这样的哩。自由恋爱还要问:“葡萄,你给我不给?”
假如少勇啥也不问,把葡萄生米做成煮饭,她是不会饥着自己也饥着他的。
“你不怕?”葡萄说,下巴颏指着吵吵闹闹的客厅。
少勇嘴轻轻咬住她翘起的下巴。
自由恋爱有恁多的事,葡萄闭着眼想。象噙冰糖似的,那股清甜一点一滴淌出来,可以淌老长时间。急啥呢,一口咬碎它,满嘴甜得直打噎,眨眼就甜过去了。自由恋爱的人可真懂。葡萄突然说:“我心里有个人了,二哥。”她想这话怎么是它自己出来的?她一点提防也没有啊!
少勇不动了。
葡萄心想,自由恋爱的人真狠,把她弄成这样就扔半路了。她说:“是个戏班子的琴师。叫朱梅。”
少勇已爬起来了,站在那里黑黑的一条人影。“他在哪儿呢?”
“他过一阵回来接我。”她也坐起身。“你看这是他给的戒指。”
少勇不说啥。过了一会,他扯扯军装,拍拍裤子,又把背枪的皮带正了正,转身走出去。
第二天葡萄没看见少勇。她跑到西边的几间屋去问男兵们:她的二哥去哪儿了?他回去了,回部队了。他部队在哪儿? 在城里;他们在那儿建陆军医院。男兵们问她,她二哥难道没和她打招呼?
葡萄听说琴师所在的那个梆子剧团让解放军给收编了,正在城里演戏。她搭上火车进城,胳膊上挎着她的两身衣裳和分到的两块光洋,手指上戴着银戒指。工作组的解放军已经撤走了,地和牲口全分了,年轻的寡妇们也都让他们介绍给城里党校的校工,镇上来的转业军人。自由恋爱之后,全结婚怀了孩子。葡萄听说那叫“集体结婚”。又一个她不太明白的词儿,“集体”。
城里到处在唱一个新歌:“雄赳赳、气昂昂……”,那歌她从火车上开始听,等找到梆子剧团她已经会唱了,但只懂里面一个字,就是“打”。又打又打,这回该谁和谁打?
门口她听里头女声的戏腔,便一个一个穿军服的小伙儿,他们是解放军的梆子剧团不是。
穿军服的小伙子说,是志愿军的剧团。他手提一个铁桶,里头是从开水买的开水,一面打量着这个穿乡下衣服的年轻女子。她喃喃地念叨着,那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