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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今天是大事儿,葡萄你一定要积极发言。刚才听见打锣喊喇叭了吗? ”

    “没。”

    “你不知道哇?”

    “知道啥?”

    “哎呀!今儿一早就在河滩刑场上执行枪决啦!你公公孙怀清叫人民政府给毙了!”

    “毙呗。”

    “那对你这个翻身女奴隶,不是个大喜事吗? 好赖给大家发两句言。”

    “发呗。”

    葡萄说着钻进茅房,头露在墙上头,把裤带解下搭在脖子上,叫蔡琥珀先走,她解了手就跟上。

    外面的铁皮喇叭还在叫人收尸,锣声和过去催粮催税催丁一模一样。听蔡琥珀又和另外的人招呼上了,她赶紧把裤带系上,骑着茅坑站着,听她们说话声远去了才走出来。她抓了两把白面打了点甜烫,里面散了些鸡蛋花儿,又把汤灌进少勇给她的军用行军壶。她出门四面看看,人都去开会了。她跑回河滩,在苇子里猫腰走一两里,才找着了孙怀清。

    她把汤喂下去,对孙二大说:爹,你在这儿躺着,甭吭声,甭动掸,天一黑我就来接你。

    二大眼皮一低,是点头的意思。她把附近的苇子扶了扶,让人一眼看不出有人进去过。

    她走出来,突然不动了:上百个侏儒站在河两边的坡头上,看着河滩上的尸首。她和他们远远地对看一会,就走到那个人高马大身中七枪的小伙子跟前。他已经咽气了。眼睛鼓得老大,眼仁晶亮,几只鹞鹰盘飞的影子投在他眼珠上。她用手掌把他眼皮子抹了一把,看看,他脸没那么吓人了,才站起身。走着走着,看见老难看的眼睛,她就替他们合上。

    侏儒们站在高处,一声不吭,一动不动,看着葡萄走走停停,站站蹲蹲,把一双双眼合上。

    一个侏儒汉子叫道:喂,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葡萄站下了,问道:“咋?”

    侏儒汉子没话了。

    葡萄反问:“你们是干啥的?”

    一个侏儒媳妇说:“来祭庙的。”

    葡萄这才明白那座矬子庙原来是他们的。

    “你们从外乡来?”

    “哪乡的都有。哪乡都在杀人。”一个侏儒小伙说。

    “你们常来祭庙?”

    “一年来一回。”

    他们目送她顺着河滩走下去。葡萄替死了的人合上眼,这让他们觉着她奇怪。她跟其他长正常个头的人不太一样。侏儒们对正常人的事不管不问,有时见他们杀得太惨烈了,不由会生出一种阴暗的愉悦或者阴暗的可怜之心。今天他们看见了葡萄的行动,纳闷她怎么也像个逍遥的局外人,对这一片沙戳所留下的残局,怀有怜悯也怀有嫌弃。在侏儒们眼里,葡萄高大完美、拖着两条辫子的背影渐渐下坡,走远。开始还剩个上半身,然后就只剩个头顶。再一会儿,他们只能看见那大风车,空空地转着。

    人们在孙家的窑院开完会,黄腔走板地唱着“雄赳赳气昂昂”走上台阶,一群孩子们从各家拿了破铜盆、破罐子敲着跑着:都去收尸啦!不收今夜里尸首全站起来上你家来吃蒜面啦!

    蔡琥珀拎住一个男孩说: "看我不叫你爹揍你!再敢胡喊!"

    另外的孩子们马屁精似的,说: "主任主任,王葡萄把孙二爷埋了,正烧纸呢!"

    蔡琥珀想,难怪葡萄没来开会。

    坟院离葡萄家不远,上个坡坎就是。还离着一里路,蔡琥珀就听见葡萄的哭丧声音。这个王葡萄又落后上了,被枪毙的地主匪霸公公还不悄悄一埋拉倒,她还真敢大哭大嚎。赶到坟院时,已经有几个老婆儿围在葡萄边上,陪着抹泪。葡萄穿一件白布衫子,头上披着麻,跪扒在一个新坟前头。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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