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狗屎光盐和辣子会中?得上大油炸!”葡萄说着,三个手指尖撮出点红辣子面,举在锅上,左手一面转着锅,右手的手指尖捻了捻,把辣子面撒进香味冲鼻的蝗虫里。她不象别人家焙蝗虫那样用锅铲子来回翻,一是虫翻碎了肚里的下水出来吃着不香;二是虫起不了一层黄脆壳。这样细细匀匀地焙,盛出来又脆又焦,外酥里嫩,盐味入得正好,又均净,辣子刚焙到好处,焙久了不香不辣。李秀梅看着葡萄专心一意,嘴上一根口水拉成丝,干在上嘴唇下嘴唇之间。她和瘸老虎时常谈论葡萄, 说她啥事不懂,除了会做活儿,兴许脑筋是有点差错。
“谁教你的?”李秀梅问。
“俺爹。”
“还管他叫爹?”
“那叫他啥?”葡萄说着站起身,轻轻晃动着锅,大盐粒和蝗虫就给晃成各是各了。葡萄说:“你多拿上点儿,家里六口人哩。”葡萄把香喷喷的蝗虫分成一大堆一小堆。
李秀梅也不推让。葡萄情愿给谁东西的时候,她是天底下最大方的人,谁要硬跟她要东西,她能比最赖的还赖。
一场百年不遇的虫灾后,史屯农业社的社员走了一半。媳妇们走,告诉人说是回娘家了,男人们走,说是进城找工做去了。谁都明白,走的人多半是逃荒去了。史冬喜开始还劝人留下,劝不住,只好给人们开上介绍信,怕叫收容站抓进去再强送回来。
虫灾的第三天,市里、专区、县里都派人来慰问,解放军来了两卡车人,来帮着抢种红薯。慰问组里有个小伙子,进村就叫:“王葡萄!谁是王葡萄?!”葡萄应声,他手猛朝他自己跟前招动:“过来过来!”
村里人奇怪,想领导们咋还有知道王葡萄的?人们马上听说小伙子是专区丁书记的秘书。
王葡萄挤不过去,秘书急了,更大起嗓门:“王葡萄,我跟你说……”
“说!”王葡萄也急了。
“我这儿有东西给你呢!”秘书说。
“啥?”
秘书只好从人群中往葡萄那边挤,两手掂一个白布口袋:“是区委丁书记捎给你的!……”
史屯人都不挤了,全一动不动看着装的凸囊囊的白布口袋从秘书手里递到了葡萄手里。
“丁书记知道这儿受灾了,这是他从家给你拿的一点儿挂面白米。”秘书说。“丁书记还说,欠你们的债,赖掉了心里不带劲,能还点啥是啥吧。”他掏出手帕擦一头一脖子的汗。
史屯人看着葡萄,都想,她咋和没事人似的?人家书记老远还惦记她。她连个恩德都不知感念。
葡萄看看手里的一口袋粮,又掂了掂份量,抬起脸对秘书说:“这才几斤?把你累成这了?“
秘书说:“可不!丁书记说我缺乏锻炼。”
葡萄说:“丁书记当老八的时候,从俺家背一百斤白面,还走几十里山路哩!”
挤动的人群从卡车上领到黑绿粉末。发放救灾物资的人说这东西看着吓人,其实不难吃,可有营养,是海里捞上来的,提炼加工可不容易!人们问这东西咋做咋吃? 回答的说:掺上白面,抻面条,蒸馍。问的人就笑了,说有白面我往这里头掺,糟塌呀?
这一比,王葡萄那点挂面白米太馋人了。他们看着秘书和她说丁书记本来自己亲自要来慰问,临时有会议,来不了。
葡萄说:“一会儿再和你说话,我得领我那份儿去了。”
她往卡车下头挤,正和五合撞个满怀。五合只穿件破裤衩,把长裤的两个裤腿都灌上了海藻,裤裆架在后脖颈上。
葡萄双手扒住卡车邦子,免得被挤开。她拽拽卡车上谢哲学的衣服后襟,叫道:“王葡萄的一份儿!”
谢哲学正统计领救济的人名,给葡萄一拽,转过头说:“他们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