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路啄着他漏的蜀黍进了窑院的门。
女知青也不顾两腿之间撕成了烂牛皮纸,跳下床就去关窑院的门。男知青跟着鸡飞,最后抓了一只,跑了一只。他把鸡脖子一拧两段,血洒了一院子。两人一会工夫就把鸡做熟了,连着没摘干净的小毛一块撕撕吃了。
第二天清早,他们看见院里来了个狐狸,正嚼着他们扔下的鸡骨头。
女知青说:“敢吃这货不敢?”
男知青说:“恐怕骚得很。”
女知青说:“骚也是肉哩。”
男知青说:“能熬一大锅骚汤。”
女知青说:“去队上地里偷俩萝卜,熬一大锅骚萝卜。”
男知青拿了把秃锹轻轻出了窑洞。狐狸媚笑一下,叼着一块鸡骨头从窑院门下的豁子窜了。男知青掂着秃锹在还没醒的村子里走。走走进了街,见拖拉机停在供销社后头。供销社昨天刚进了货。他四处看,人也没有,狗也没有,就用秃锹把供销社后门的锁给启开了。里面一股陈糕点、霉香烟、哈菜油的气味。他手脚好使,偷惯东西了。不一会他找着了昨天进的货:腊肠、蛋糕、酥皮饼。他吃着拿着,在黑暗里噎得直翻白眼,直嫌自己的喉咙眼太细。
他后面一个人朝他举起了木棒。那是一根枣木棒,疙里疙瘩,沉甸甸的。枣木棒打了下来。这个男知青捂着热乎乎的血,觉着刚吃点东西别再亏空出去。他说:“别打,不是贼!……”
进来的四个民兵不搭理他,只管打。
他又说:“我是知青!”
民兵棒起棒落。
男知青的手堵不了那么多血。腊肠出去了,昨天吃的瘦鸡和半碗蜀黍粥也出去了。再过一会,他觉着前天的几个又甜又面的大柿饼也出去了。
他哭起来:“上级不叫你们虐待知青!……”
民兵们觉着他快给捣成蒜泥了,就停下来。一个民兵上来摸摸他鼻尖,说:“这货怪耐揍,还有气。”他们把他扔在拖拉机上。供销社今天去送收购的鸡蛋,顺便把他捎回城里,扔哪个医院门口去。
男知青就这样给捎回城里了。女知青在窑洞里等了一天,两天,三天。她决定不等了,把孩子扔在赤脚医生的卫生室门口,自己拖着肿得老大的脚上了长途车。
她是离开史屯的最后一个知青。
她走了之后,葡萄想:我早说谁都待不长。
这时她在人群里看那个包在男式衣服里的女婴儿。赤脚医生问:“有人要这闺女没有?”
人都说谁要她呀,喂自己一张嘴都难着哩。
葡萄说:“给我吧。”
人们给抱着孩子的葡萄让开路。有人起哄,问她这闺女算她什么人。
葡萄两眼离不开小闺女脚后跟大的青黄脸,回他说:“你是我孙子,那她该算我重孙女。”
人们大笑起来。又有一个人说:“看看这样子,咋喂得活?”
葡萄这时已走出人群了。她回头说:“喂啥我喂不活? 让我拌料喂喂你,保你出栏的时候有一卡膘。”
史屯人乐坏了,从此没那邦成天偷庄稼说他们坏话的知青二流子了。他们个个都成了人来疯,骨头没四两沉,说:“葡萄喂喂我吧!”
葡萄已走出去二十多步远,仰头大声说:“喂你们干啥? 我要不了那么多倒尿盆、捂被窝的!”
二大闻到焚香的气味时,从窑洞里摸出来。他手往外一探,就知道太阳好得很,把露水蒸起来,蒸出一层清淡的白汽。焚香的气味从西边来,矮庙这时热闹着呢。二大朝矮庙的方向走了一阵,走进那个杂树林。矮庙的红墙黑瓦下,一群喜洋洋的侏儒。二大听他们用侏儒扁扁的嗓音说话、笑、吆喝。他想,没有眼睛、耳朵,他也知道他们过得美着哩。过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