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昨天
臭嘴有用得多!”
我听见他一把一把地薅着河岸上的野草,把野草扯碎,午夜的宁静中每一根纤维断裂的声音都清晰可闻。然后那声音停止了,我感到他在使劲地闻着那些扯碎的野草,把它们捧起,闻着它们清纯沁凉的芬芳。
我想我应该说一句什么了。我说:“后来呢?”
“你是说安徒生的那个孩子还是说我?噢噢,反正是一回事。但我想那个孩子未必有我幸运,他大概已经死在隔壁了。”
他把扯碎的野草撒进河里。
“你听说过中国古时候有一种监狱的墙吗?”他的语气平静下来,“那是双层的夹壁墙,中间灌满了沙子。这设计真是再英明伟大不过了,不用担心囚徒会破壁而逃,因为,因为你真要是能在那墙上凿开一个洞那沙子就会不断地流出来把你埋了。”
“你那墙就是这样的墙?”
“不,我那墙里不是沙子,是和沙子一样的人,是能够不断地流出来把我埋掉的一个时代。”
他淡淡地一笑:“我万万没料到,我又会回到这个世界来。”
岸边的高楼里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然后一个窗口亮了,然后哭声戛然而止,想必是母亲的奶头堵上了婴儿贪婪的小嘴。很久很久,我面前的这个人和我心里的这个人,他一声不响。
“你想什么?”
“我想,要是我现在没有回来要是我到底也没有回来,其实那隔壁就等于没有人。所以我想,很多我们以为没有人的隔壁,正有人在那儿哭喊……”
“你打算怎么办呢,今后?”
“我打算——你最好有些精神准备否则你会吓坏了的,我要当官!”
“当官?你说你要当官?”
“不是问号,是惊叹号。其余的你一点儿都没听错。”
“当什么官?”
“当然是越大越好。”
“为什么?”
“因为我在隔壁呆着的时候实在没有什么事可做,我就听着你们这边的声音,从我能听清的只言片语中想一想,看有什么办法能够不使任何人被送到世界的隔壁去。”
“什么办法?你认为有什么办法?”
“一个被遗忘在隔壁的人能有什么办法呢?那时不过是想着玩玩儿,一种消磨时光的办法罢了。跟老百姓的办法一样,不过是饱暖之后做一做希望的游戏,但那得是一个快乐的游戏,没人愿意去做一个危险的游戏。还有什么学者呀作家呀,他们的办法不过更煞有介事而已,煞有介事的一种逻辑体操,那不过是一种生活习性,无论如何他们总能找到一块地方来演练那些愉快而又高尚的体操。”
“我不知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只有权力,能够真正做成一点儿什么事。尽管那也许是,皇帝的又老又丑的屁股。”
“什么事?你指的什么事?”
“一切事。比如不再把任何人送到世界的隔壁去。”
“你这么相信权力?”
“除此之外你让我相信什么?民主,是不是?可是民主并不是由民主创造的,这是一个非常非常简单的逻辑,就像你不是你自己生的一样。还有什么自由哇平等啊法制呀,当它们都还是一个体操项目的时候它们不过是那么几个人获取金牌的机会。”
“我不想跟你谈政治,我已经看够了那些把戏。”
“噢我想起来了政治是肮脏的。刚才我一时忘记了,得请你们多多包涵。是呀真的,你们可别弄脏了自己,你们珍贵的灵魂一定要供奉在一个叫作圣洁的地方,那样你们就可以非常自信而且光荣地站在那儿往四下里看了,就可以一会儿流着泪赞美这个,一会儿捂着鼻子嫌恶那个,一会儿说多么多么想吻穷人脚上的牛粪,一会儿又说他们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