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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无极之维

    “能借我看看吗?”

    “当然。”

    O举起望远镜,转着圈把那园子看了很久。

    “谢谢。您是医生?”

    “噢?怎么,您找我看过病?”

    O摇头,笑笑:“连您的望远镜上也有医院的味儿。”

    F也笑笑:“是吗?”

    “您用它看什么?”

    “呵,随便,随便看看。”

    F不住地打量O,心里问自己:N有妹妹吗,或者姐姐?又一遍一遍地回答自己:不,没有,N没有妹妹,她即没有妹妹也没有姐姐,兄弟姐妹她都没有。但是他不由得很想多和这个陌生的女人攀谈几句——毕竟,就连她的声音也挺像N。

    “您呢?看的什么书?”

    F从O手里接过一本书,翻翻,是谈佛论道的。

    “您不会感兴趣,”O抱歉地笑笑说,“医生当然都是无神论者。”

    “那倒也不一定。”

    “是吗?”O的眼睛亮了一下。

    “嗯……比如说:要是你仔细观察过各种各样的物种,植物、动物、微生物,还有人,人体精美的构造,你简直很难相信那是碰巧的演变。那么聪明、合理、漂亮,环环相扣天衣无缝,就是你存心设计你也很难考虑得那么周到、美妙、和谐,你不由得要想,很可能我们都是更高智慧的造物。”

    “那又怎样呢?”

    “什么怎样?你指什么?”

    太阳正在西边园墙上沉没,园子里昏暗下来,O的目光在苍茫的黄昏中显得忧郁、惶茫。

    “还不是有那么多苦难吗?”她说。

    “有那么多不幸,不幸又酿出仇恨,”她说。

    “您说,普度众生是可能的吗?”她问。

    她久久无言地望着树林,两眼空空,旁若无人。然后忽然说一声“哦,我得回去了”,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F医生一直在陪着她,便转身走去,出了园门。

    所有O的朋友都记得,O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曾以百倍的虔诚参禅悟道,沉思玄想,仰望佛门。

    207

    为了那个无辜的人,O曾深深地自责。尤其是在婚后,感到无比幸福的时候,她常常想起那个人,想起他此时此刻的境遇和心绪,想起过去,想起一些毕竟美好的时光,也想起她忽然冷淡了他时他那迷惑不解的样子,想起她决意要离开他时他那顿失光彩的眼神,还有那天早晨他独自下楼去的脚步声……善良?他不善良吗?O甚至重新去想象:我可不可能爱他?但几乎就在这个念头出现的同时答案就已确定:不,不可能。一俟他和Z的形象同时出现,O便知道那绝不可能,她倾向于谁非常清楚,无可争辩。O这时就更加明白:对他,我一直也不是爱。是什么呢,那场婚姻是因为什么呢?可能是孤单,是绝望,是因为那时O的心正在死去,那颗将死的心本能地需要随便一个什么人来安慰她,一人男人,来给她一点儿依托,一点地支戗……可是,当我不再需要他的时候就顾不上他会怎样了……

    这自责曾借默默地为他祝福而消解、淡忘,可现在,当Z说出了“如果你能平等地爱每一个人,你为什么偏要离开你的前夫而爱上我”时,淡忘的一切重又泛起,汹涌地袭来,无以逃避。

    平等吗?那你为什么苦苦地抛弃这一个,又苦苦地追求那一个?价值,可不是吗?否则你根据的是什么?你的爱与不爱,根据的是什么东西?或者,源于什么?

    Z为什么这样吸引我?Z的坚强?机智?才华?奇特,不入俗流?男子汉的气质?孤独却又自信,把软弱藏起来从不诉苦?甚至做爱时天赋的野性,狂浪,甚至他的征服?是吗?是,又不是,说不清,那是说不清的,只能说是魅力……但是他善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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