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 第四章》16
(1)
张萌来到现任市政协副主席的赵叔叔家里,心里七上八下的她,刚刚说了一点自己的想法,赵叔叔就开始驳斥她:“小萌啊,我劝你还是不要搅和到这件事里头去。文章是你写的,你又暗中和扰乱社会治安的人串通一气。搞什么联名保释,你扮演的又算个什么角色呢?”
张萌说:“赵叔叔您没听明白我的意思。签名,我肯定是不参加的。无论谁再来找我,我也是不参加的。我只是想请您,以政协副主席的名义,向市里的领导和公安部门的同志客观地反映一下他们不是流氓,不是歹徒,不是社会渣滓。他们是返城知青,不过一时冲动。何况,我相信他们会吸取这一教训的……”
赵叔叔问:“你相信?你凭什么相信呢?”
张萌很有把握地回答:“为首的是我的小学同学,中学又在一个学校,一块儿下的乡,当年曾是我班长,他还……还……”
“还爱过你是不是?”
“还救过我的命。如果没有他,我也许就没有坐在您面前跟您说话的这一天了……”
赵叔叔沉吟地,似有几分理解地说:“是这样……那么,你是否等于在承认,你那篇报导是不客观的呢?”
张萌低下头说:“我……我承认。我当时只考虑到自己要尽快完成这个月的发稿任务。只一心要为本报抢一条新闻,匆匆写完就发了。我甚至不知道他们是返城知青,更不知道有人还是我当年的班长、救命恩人,便在文章中把他们指斥为扰乱社会治安的坏分子,这件事的结果不能扭转的话,我的良心太不安了。”
赵叔叔缓缓地说:“小萌啊,我劝你还是冷静地想想,究竟怎样做对自己更有利。尽管他们不是所谓坏人,但他们毕竟扰乱了社会治安,这已经成为一个事实,而且成了公开性的社会事实。所以你也大可不必太自责,太内疚,太觉得对不起谁似的……”他起身给张萌的茶杯里添了些水,接着说,“小萌啊,事有不可知者,有不可不知者;有不可忘者,有不可不忘者,这虽是《战国策》里的一句古话,但也是大白话,不必我解释,你能明白。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么?是庄子……”他站了起来,踱到墙上的一幅条幅前。
条幅上写的是——少年乐新知,衰年思故友。
“知道庄子的话是什么意思么?”赵叔叔问。
“知道……”张萌答道,“鱼和鱼如果一旦离开了水,尽管互相张口出气以救,互相靠口水以生,还莫如彼此忘掉曾经是鱼,曾经共同生活在江湖……”
“行,夜大没白上。”赵叔叔说,“基本上就是这么个意思。你们这一代人的特殊经历,你们这一代人之间的特殊感情,挺有意思,挺值得研究。但是我可以断言,今后随着你们各自命运的变迁,它是会渐渐稀释如水的。它并不需要别人去评说,首先就会在你们自己之间变得没有什么意义了,没有什么价值了。既然迟早会是这样的,你现在又何必非那么认真呢?事实上你现在已经和他们大为不同了。你有了他们中许多人可望不可及的工作。有了房子,靠自己的努力争取回了受高等教育的机会。你要开拓新的社交接触面,建立起新的社交圈子。人嘛,免不了总是要社交的。你实际上正是要从你们这一代的群体之中挣扎出来。而只有挣扎出来,作为单独的一个人,你才可能开始自己新的生活,你的个人命运才可能是乐观的。时代矫正它的错误,有时候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们之所以总是提心吊胆,防止时代犯历史性的错误,那是因为它矫正错误时付出的代价往往是很大的,甚至可能是一代人……”
张萌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赵叔叔说得兴奋起来,预言家似的,哲学家似的,一发而不可收拾地继续着:“而你们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