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没有结清……其其格,其其格,我默默念着这个名字。不幸的孩子,可怜的小花啊,你不至于真的长着那种污脏的黄头发吧?女孩总该比男孩纯洁些,就像索米娅比我要纯洁一样。我实心实意地愿这孩子能学好,能爱她的母亲。因为她毕竟是降生于索米娅的怀腹之中。不论我是否愿意,此时此刻我已经决不能否认她的存在了……
“林老师,其其格这孩子……听话吗?我想、嗯,她长得一定很高了?”
“长得很高?哈哈!哪里……看来,你上了大学以后,什么也不知道呀!”女教师叫嚷着,突然想起来什么,“咦,你看,我是来帮忙的!索米娅姐姐今天不回来,要我帮助提水呢!”
她麻利地拎起铁桶,歪着头望着我问:“你呢,是坐在这儿等,还是也帮我去提一桶?”
我提起一对铁桶。在她带领下朝湖畔走去,苍茫天色和薄暮中的湖面融成一片,使我心绪淡凉。我等着她继续讲下去,因为这都是我所不知道的故事。而林老师并没有觉察到我的情绪,兴致勃勃地闲扯了好多才转回原题:
“你猜,其其格刚生下来有多大?哈哈——你猜不着!一支勺子!真的,我是在这孩子已经三岁那年才到这里的,如果现在我不是确实了解我的学生年龄,我怎么也不会相信那时她有三岁……天哪,比别人六个月的婴儿还要小呐!咦,你信吗?白音宝力格同志?”
“唔。”我含糊地答应着。
“索米娅姐姐告诉我,这孩子生下来时,还不满一尺长!一只小脚比不上你的大拇指!脑袋只----唉!她像一只小猫崽那么小!”这年轻女教师激动了,她耸动着眉毛,用力挥着手,急匆匆地讲着。我拎着两只铁桶,小心不让它们晃响.紧张地听着。
“太小了!可能是不足月……你们伯勒根草原的人都跑去看新鲜,男人们用大拇指比比她的脚,孩子们用拳头比比她的脑袋,她小得出奇,用一张旱獭皮就能包起来,人们都说,不行呀,扔了吧,这样的孩子养不活呀。听说也有人恶言恶语,说索米娅生的不是人,是怪物!可是,索米姬姐姐的老奶奶——喂。白音宝力格同志,你总不会连你奶奶也忘了吧?哈哈!”她开玩笑地问我。
“唔,没有。”我嘟囔了一声,心里很难受。
“……你们的老奶奶坐在门槛上,对那些牧人说:‘住嘴!愚蠢的东西!这是一条命呀!命!我活了七十多岁,从来没有把一条活着的命扔到野草滩上。不管是牛羊还是猫狗……把有命的扔掉.亏你们说得出嘴!我用自己的奶喂活的羊羔子今天已经能拴成一排!我养活的马驹子成了有名的好马……钢嘎?哈拉,你们这些瞎子难道还没有看见钢嘎?哈拉吗?只怕你们还没有福气骑那样的好马!哼,扔了吧----把这孩子扔给乳牛,乳牛也会舔她。走吧!你们走开吧!别用你们的脏手碰我的小宝贝儿你们几年别来才好!等我把她养成个人,变成一朵鲜花,再让你们来看看!’”
林老师兴奋地说着,激动得满脸通红。这时我们已经来到湖边。她蹲下来,用手撩着湖水,突然又睁大眼睛朝向我:
“啊,你们的奶奶真好啊。你知道吗?自从听说了这个故事,每当我和小其其格在一块儿,给她讲课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错过了机会,没能亲眼见见这位老人,这位伟大的女性!”
……我再也听不见什么了。尽管这位热情的汉族姑娘还在抑制不住地谈着她对我奶奶的无限崇拜。暮色中的湖水宁静幽暗,西斜的太阳在这暗色的水面上洒着一些耀眼的、粉末般的光点。我把铁桶浸进水里,荡起的涟漪更使那浮动的波光闪烁无尽。我望着湖水,觉得那闪闪的银光正摇动着,现出奶奶飘拂的银发。我提出盛满的桶,那银发又化成奶奶昏花而又灼人的眼睛。我闭上了眼睛。我真想把这位有点学生腔的女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