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站
(1)
夏锦落按照占乃钞给她的地址寻去。
准确地说,那不是一个地址,而是一个指示。一张纸条上写着的长句里包括了“左转……直走三百米……回头”之类的短语。
路并不陌生,她知道再往前走,拐个弯,经过中等破乱、很破乱、不破乱的三个街区就是火车站。
火车站上面写着“火车站”几个大字,比“火车站”几个字更大的是钟,上个月那个大钟才换成荧光的。比钟更大的是一个广告牌,一个人一只手拿着一瓶酒,另一只手伸出大拇指,脸上似笑非笑的。
占乃钞就蹲在那张似笑非笑的大脸的正下方。他蹲在台阶的边缘,脚后跟稳当地立在地面上,脚掌凌空,下面是五米来高的台阶。同一平面上还蹲着或坐着不少人。
夏锦落眯着眼睛望着。她的视力并不好,上课看黑板做出——她的朋友所说的——“猥亵的表情”,拼命地眯着眼睛,才能把黑板上的字挤压成清晰的影像。但是,她却能坐在摩托车后座上,看到前面骑自行车的女人高跟鞋跟一根粗,一根细。这样复杂的视力,看不清火车站上的钟,却一眼就看到了占乃钞脸上痴呆无助的表情。
夏锦落由远而至,占乃钞看到了,他站起身。由于蹲得太久了,脚都麻了。他在半空中摇晃了几下,还是从台阶上咕噜咕噜地滚下来,滚到夏锦落脚边。
夏锦落俯下身子,对他说:“我把头发打薄了,看出来了吗?”
占乃钞爬起来,借着大钟发出的莹绿色的光仔细打量着。夏锦落把头发散开,说:“刚打完,还是蓬的。”
占乃钞粗暴地随意把手插进夏锦落的头发里,说:“是刚打的,毛茬子还很扎手。”
两人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夏锦落一会儿才开口:“江日照不来了。”
占乃钞说:“我知道。”前几次他来班里找夏锦落,给她送地址她都不在,他都恰巧看到江日照,江日照的态度很可笑,他阴阳怪气地问:“你们确定要去了对不对?”却不等他的回答就又走开了。
占乃钞不想触及这个话题,问夏锦落:“你跟家里请假了吧?”
夏锦落脸色却顿时勉强起来,虚弱地说了声:“请了。”
占乃钞看她的表情,心想她一定是和家里发生了些矛盾,不便说什么,只有拍拍她的肩说:“上去蹲着,上去蹲着。”意思是让她和他一样蹲在平台上,口气却豪气得像劝人不醉不归。
夏锦落连声应着,心情却从此黯淡下来。
占乃钞猜错了,她并没有因为外出的事儿跟家里闹什么矛盾。
今天下午,夏锦落洗完了澡才发现自己的睡衣没有带进卫生间,只好用浴巾裹着自己的身子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这时她发现坐在客厅的爸爸一直炯炯地盯着她,也不知道盯了多久。
夏锦落的爸爸曾是一个漂亮的人,虽然瘦小苍黑着一张脸,但颇为俊秀。年轻的时候是厂里颇为重要的干部,“先上车后补票”生了夏锦落。夏锦落出生以后,爸爸所在的厂就迅速倒闭了,爸爸和妈妈也都迅速长胖了——夏锦落至今也不明白这三件事之间的关系。
穿着睡衣,夏锦落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喊了几声“妈——妈——”都没人应,爸爸说:“你妈不在。你知不知道你妈把指甲刀放到哪儿了?”
夏锦落摇摇头。
电视上放着一个古装剧,忽然男主角和女主角毫无预兆地开始接吻,声音奇大无比,夏锦落想说一些话盖过亲吻的声音:“爸爸,学校组织我们去B市参加夏令营。”
爸爸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上的人,没有答话。过了好半天,电视上的两个人才分开,还有一丝口水从男主角的嘴里延伸到女主角的唇上。
夏锦落考虑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