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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的一沓稿纸,在那里找寻写“犯罪报告”时印下的笔痕。他确定自己在“犯罪报告”里,并没有教唆房东把他老婆推下楼,所以他认为自己是完全无罪的。但是,罪恶感和恐惧还是笼罩着他。占乃钞在心底深处甚至希望房东老婆真的是房东杀的,房东被抓起来判死刑,然后他写“犯罪报告”的事情将永远不被提起。
占乃钞知道他的想法总会得到正确的结论。“一个人死了,其他人要好好活着”这样的结论。他一定可以得到这样的结论,真正让他想哭的是得出这个结论的过程。他在黑暗中乱摸乱撞,乱跑乱闯,却没有找到一条可以通向这个正确结论的路。
百般急躁,他身下的草也被他心中的怒气烘干了。他把头移了一移,移到石灰人形头部的边缘,然后伸出舌头,静静地舔那画成线条的石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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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死人形里爬起来
占乃钞伸出的舌尖让江日照一下子清醒过来。江日照在之前一直处于一片混沌之中。不是被吓得难以反应,不是震惊,不是宿醉,不是身心俱惫,而是困。
一上午,他一直在和自己的困作斗争,但是已经有一块白布把他的头脑盖住了,他脑袋里只是一片空白而已。在房东家时,别人都在说话和讨论,只有他深深地靠在沙发靠背上,把脸隐藏在一片阴影中,他趁人不注意时用手指蘸了一点茶叶水,抹在自己的眼皮上,但他后来才想起来,这是去除肿眼泡的方法,不能去除困意。
占乃钞的动作终于吹走了江日照体内那一团床单大的卵形白气。占乃钞不以为意地对他说:
“草上的粉笔灰好吃一些,我小时候也被老师处罚吃过一次粉笔灰,那是黑板上的,不如草上的粉笔灰好吃。”
江日照忽然觉得无论自己的将来怎样,占乃钞给他带来的这个五分钟的记忆将是他一生中最可怕的记忆,最恶心的——哦,恶心,他又唤醒了这个词——他要忘记这感觉,忘记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他闭起眼睛,开始在记忆中进行删除,最初他删除得很好,忘得很顺利,但是他知道最后还是会留下痕迹,即使是空气,那也是痕迹。
占乃钞以为他是痛苦地闭上眼睛,问道:“你终于开始有点儿反应了,我还以为你真的戒恨戒情戒嗔戒痴了呢。你难过吗?”
江日照“唉”了一声,却又笑了:“鱼婉走了,我不能参加比赛赢奖金,我们被警察扣押,专家回来了我们却不能去找他们,你告诉我,我应该先难过哪一个?”
占乃钞说:“那就是我的缘故了。你觉得我是个怪物吧?你看我的眼神就像正派人接近坏人那样厌恶。”
江日照诚挚地摇头,说:“我真的没有这样看待过你。”
占乃钞久久地看着江日照,直到他的脖子因为过久的悬空而累了。他翻了个身,面朝着天空说:“想来你是不怕了。你虽然没什么危险,不像我,有着一样没日没夜担心警惕着的东西。但是这几天来,好歹你经历的事情也不比我少,没想到你已经完全不害怕,不恐惧了。”
江日照嗤笑道:“我独具慧根……根骨绝佳嘛。”
占乃钞没有理会他,又挪了挪身子,全身的骨头都跟着牵连作响。他继续说:“我一直听人说有个叫做‘临死之眼’的东西,说是人临死前的一刻才能了悟过来,那时就会……操,那时就会怎样呢?我忘记了,不过我能用我自己的语言翻译,如果你和我是同一挂的人,你就会明白。有过临终之眼的人,也就是死过一次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强人。你今天一觉醒来,算是死过了一回。”
他一骨碌爬起身来,说:“我从这死人形中爬起来,也当自己已经死过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