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关于詹牧师的报告文学
来表现呢?”
我觉得这一建议很有道理。
詹牧师住在医院里,病情时好时坏。神智恍惚的时候,他总说胡话,仍在构思“黑色幽默派”、小说,但也都是像过去一样地不能成立。清醒的时候他就长吁短叹,想这个,想那个,想自己的一生,填写了几首《忆江南》:其一女儿好,为父太心残。夜夜梦中相对坐,朝朝醒来又难圆,此恨到何年?
其二我儿强,不似父愚蛮。做人当有君子勇,行路须防小人谗,逆耳是忠言。
其三死何惧?无奈不心安。一世勤勉为虚度,百般壮志作空谈,不死亦无颜。
其四力竭尽,何必自寻烦?利禄千金轻如土,清风两袖重于山,唯此又心安。
其五平生忆,最忆是童年。白芷送茶难成梦,庆生伏案不知眠,店堂小灯前。
其六盼来世,当记此生难。墨海书舟重努力,雄关险道再登攀,胜败不由天。
其七终有憾,此憾在人间,朽树犹燃熊熊火,落花也留片片丹,小舟逝如烟。
我心里很难过,但又实在不能给他什么帮助。想起他儿子的话,我说:“您何妨把您一生的境遇,就用现实主义的手法表现出来呢?”
他摇头、叹气道:“找不到恰当的角度。”
我说:“如果您愿意,您口述,我来整理。既然生活素材是真实的,有什么不好找角度的呢?”
他摇头,许久不言语。一会,他又乱七八糟地说起胡话来,还是不忘他的“黑色幽默”。
我不知怎样才能给即将归天的詹牧师以安慰。詹牧师的儿子出了一个主意。当詹牧师又清醒了些的时候,我们俩一起骗他。
他先说:“我们把您那些‘黑色幽默’的素材,用现实主义的手法写成了,效果很好。”
我赶紧说:“我在出版社的朋友不少,您的作品得到他们的一致好评,他们准备用。”
詹牧师呆呆地望着我。
“不久就能发表了。”我说。
詹牧师直勾勾地盯着我。
“肯定能发表。”我又说。
詹牧师微微地笑了。
我很高兴,我希望他能怀着愉快的心情离开人间。
“你是说,这下子行了?”詹牧师说。
“行了。”
“你是说,我们到底写成了‘黑色幽默派’小说?”
“什么?!”
“像那样的东西,能发表,这不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吗?”
我和詹牧师的儿子慢慢直起腰,默然相对。
“这样,‘黑色’和‘幽默’就全有了。这个构思好,符合那一条……”
我和詹牧师的儿子半天才缓过劲儿来,我们向他说明,是真的能发表。控诉“四人帮”的罪行,让人们更珍惜今天的生活,这怎么会不可能发表呢?写出人民在十年内乱中的痛苦遭遇,以便总结历史经验,防止悲剧的重演,这样的作品怎么会不可能发表呢?……
詹牧师却又陷人了昏迷。
我的希望倒是达到了,詹牧师死前分明感到了成功的喜悦……
八年十二月十二日零点五十七分,詹牧师的心脏停止了跳动。终年七十三岁。
下集最近,为了写这篇报告文学,我又查阅了詹牧师的一些遗物。这是经过了詹牧师的儿子允许的。他说:“反正你们这些舞文弄墨的人闲着也是闲着。不过你们要是再不说真话,你自己掂量你们是在干嘛吧。”然后他就由我去翻腾詹牧师的遗物了。他去忙他的事。他正筹备办工厂,并兼办一所幼儿园。“将来有条件,我还要在我们那个小地方办大学呢!”他说。“实业和教育是最重要的!”他说。“其他才能谈得上。”他说。
詹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