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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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月则早她们一天到;贞观二人只才踏进大门,就已经感觉:家有喜庆的那种闹采采——银月身穿艳色旗袍,套一件骆驼绒外衣,正抱着婴儿在看鸡鸭;贞观一近前,放了提袋,伸手先抱过她怀中的婴儿;婴儿有水清的眼睛,粉红的嘴,有时流出口涎,贞观在他的团圆脸上啄了一下,才以手巾替他揩去:“喔——喔——喔,叫阿姨,叫阿姨!”
银月理一下衣襟,一面笑道:“早哩!才三个月大;等他会叫你,还是明年的事呢!”
婴儿的双目里,有一种人性至高的光辉,贞观在那黑瞳仁里看到了自己的形像,她正掀着鼻子,亲爱他天地初开的小脸——“你们再不到,银桂的脖子都要拉长了;大伯他们后天才回来吗?”
“大舅是这样交代。”
“坐那么久的车,累了吧?!刚才我还去车站探了两次。”
“没办法,车班慢分;姊夫呢?”
“他明天才到!咦,银蟾不见了!”
银蟾原来先将行李提进屋内,这下又走出前庭来与她争抱婴儿:“你好了没有!抱那么久,换一下别人行不行?老是你抱,他都不认得我这个阿姨——喔,小乖,阿乖——”
婴儿闪一下身势,却是哭了起来;银蟾手脚忙乱的又是拍,又是摇:“莫哭啦,乖乖啦,阿姨疼喔!”
银月见儿子哭声不止,只得自己上前来抱了回去,一面叹道:“从前听阿嬷说——手抱孩儿,才知父母时。现在想起来,单单这句话,就够编一本册了;乖啊乖,妈妈疼,妈妈惜!”
说着,姊妹相偕入内,来见众人;这样日子,贞观母亲自是返家帮忙,母女、姊妹相见,个个有话,直说到饭后睡前才住。
当晚,除去银月带着囝仔不便,其余五姊妹又都挤着一间房睡;为了讨吉祥,还牵了银山的小女儿过来,凑了六数。银杏转眼十七、八岁,已上了高二,正当拘谨、静默之时,问一句才答一句;其余两对,竟然灯火点到天明,四人亦说话到天明;喜庆年节,向来不可熄灯就寝,灯火一直让它照着,从日里到夜里,从夜里又到日里,真个是连朝语未歇,也是没睡好,也不知哪里来的,就有那么多的话要说——第二天,举家亦是忙乱,直到三更才睡下,寅时三更,贞观惺忪着两只眼,卷了棉被,回外婆房里,才进门,差些给房中一物绊倒了。
是一小炉炭火,在微黯的内房里,尽性烧着;银蟾却是忽出去,忽进来,也不知乱的何事:“这是做什么——”
贞观说她道:“虽然阿嬷怕冷,她棉被里反正有小手炉,你这下弄这个,不怕她上火?我今早还听见她咳嗽呢!”
她说这话时,银蟾刚好走到小炉前,正要蹲身下来;火光跳在她的脸上,是一种水清见底的表情;贞观这才看明白:原来她手中拿的两粒橘子——“是要弄这个,你也不早讲!”
“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本来都躺在床上了,因为嘴干睡不着,想着吃橘子,才剥一半,忽的想起这一项,就赶到灶下,搬了小烘炉起火——”
烤的橘子,说是吃咳嗽;贞观儿时吃过,也不知是真有效呢,抑是时候一到,自己好起,反正滋味好,吃过之后就要念念不忘了——她看银蟾将橘子置入炭火中,又以灰掩好,果然不多久,空气中就扬开来一阵辛气香味。
屋子里,整个暖和起来;贞观看视着炭火,薪尽火传,顿时觉得再无睡意。
银蟾本来与她同坐床沿,此时豁的一下站起身来要出去;贞观问道:“几点了,你欲去哪里?”
银蟾回头与她笑道:“咦!只烤两个怎么够,我们也要吃啊,菜橱里还有一大堆,我都去把它搬来!”
五六只橘子全烤完时,已是天亮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