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到得第二天,贞观一觉醒来,脑中还是模糊不清,也说不出昨晚的事是梦是真。
她就这样对镜而坐半天,手一直握着梳子不动,看镜里的一堆乱发,正不知从何处整理起——冷不防银蟾自身后来,拿了梳子一顺而下,一面说是:“我给你梳好看一些;大信来了。”
话本来可以分开前后讲的,偏偏银蟾将它混做一起;贞观不免回头望一下床铺,原来她阿嬷早不知几时出房去了,难怪银蟾胆敢说得这样明——“你看到了?”
“是啊;一大早起来,就见着他的人——”
银蟾只说一半,忽的眼睛亮起来:“咦,不对啊,你这话里有机关;你看到了?……好象他来的事,你老早知道在心,而且已经见过面了……到底怎样呢?你不是现在才起床?”
贞观不响应;银蟾又说:“喔,我知道了,相好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贞观骂道:“你要胡说什么了?”
“你先别会错意——”
银蟾嘻嘻笑道:“我是说,要好的人,心中打的草稿都会相像;连打喷嚏都会拣同一个时呢!你信不信啊!哈!”
头早就梳好了,贞观起先还想打她一下,后来却被银蟾的话引得心里爱笑,又不好真笑出来,只得起身拿了面盆出来换水。
不想就有这个巧,偏在蓄水池边就遇着大信,二人彼此看了一眼,大信先说道:“小女孩子早啊!”
贞观一听说,拿起水瓢将手指沾水,一起甩上大信的身,问道:“你这样叫我,什么意思?”
大信并不很躲,只略闪着身,笑说道:“昨晚你那睡眼惺忪,还不像小女生吗?愈看愈像了,哈,今晨我还有个重大发现,你要听么?”
贞观佯作不在意:“可听可不听!”
大信又笑:“你的额头形状叫美人尖,国画上仕女们的一贯特征,啊,从前我怎么没看到?”
贞观弯身取她的水,也不答腔,心里却想:你没看到?大概眼睛给龙眼壳盖住了——大信又说:“说实在,你昨天看到我,有无吓一跳?”
“才止吓一跳——”
贞观的头正探向水缸,脸反而转过来望大信,是个极转折的身势:“我还以为自己做梦呢!真真不速之客!”
大信笑道:“我吓你一跳,你可吓我十几跳:看到你穿睡衣,我差点昏倒——”
架在她腰旁的盆水早满了,贞观头先未注意,因为顾着讲话。手一直不离水瓢仔,这时一听说,只恨不得就有件传奇故事里的隐身衣穿,好收了自己的身,藏将起来。
她丢下水瓢,三伐作二步的,很快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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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这一天,女眷们大都在厨房里准备除夕夜的大菜,以及过年节所需的红龟、粿粽。
贞观乱烘烘的两头跑;因为小店卖的春联不甚齐全,她母亲特意要她三舅自写一副,好拿来家贴:“门、窗、墙后、家具等项,都可以将就一些,大门口的那副,可是不能大意;对着大街路,人来人去的,春联是代表那户人家的精神啊!”
她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人,事有大小,她都在心里分得极详细。不止她母亲,贞观觉得,举凡所见,家中的这些妇人:她大妗、阿嬷等等都是;她们对事情都有一种好意,是连剪一张纸,折一领衣,都要方圆有致,都要端正舒坦。
春联的事,本来是她弟弟做的,不巧她二舅昨日网着十尾大鲈鱼,因念着从前教贞观姊弟的那位生煌老师极好,又逢着年节,她母亲就拣出几尾肥的,让阿仲送去。
贞观来到这边大厅,见大信正和她三舅贴春联,她三舅见是她,手指桌上折好的一副说道:“早给你们写好了;你母亲就是这样,平仄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