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了面食,二人才搭车回台北;车上,他哼着歌,一曲连着一曲;贞观坐在他的右侧,看着他半边的脸。
他的眉毛浓淡适中,眼神最是清亮,眼白中的一点小红丝,还是这大半天才看出来……
心好,相貌好,聪明,忠厚;这些还不足以喻大信的人,贞观最看重他的是:他长于繁华,而拙朴如是;文采之中更见出本真与性情;你看,他穿这样一件布衣,袖口随意一挽,腕上载只怪手表:“你看,我这手表是不是很难看?”
“大概是吧?”
大信以手触额:“老天!第一次给自己买东西就这样?家里那些妹妹全叫难看死了!”
“其实——也不错——”
“好,再问你,你知道指南宫吗?”
“知道!”
“去过吗?”
“去过——月初时,和银蟾陪琉璃子阿妗去的;阿妗没吃过斋饭,三人专程去吃!”
大信忽问:“你相信我去过指南宫烧香吗?”
“——”
贞观不语,停了一下,她开始怪他道:“你为什么要去那里呢?听说去了就会坏姻缘,怪不得你们会分手,你怎么带她去呢?真是的——”
大信却是捧腹笑起:“呵呵,我去过没错;我是跟我祖母去的——”
“啊——你——”
贞观小嚷着;一面握着拳头在半空作捶打状,嘴儿全咬得红了;大信笑道:“好,好,不开玩笑了。”
二人在西门町下来,转乘欣欣7路的车;回公馆已经三点一刻;大信问她:“累不累,是不是要休息了?”
“还好——”
“去吃点水果吧!晚上就不能出来了——”
“……”
“明天八点的飞机;一大早就得起来!东西都还未收!”
“……”
贞观木然跟他走入白玉光,假日的什后,这儿的生意反而清淡。
扩音机正放着“锣声若响”的歌,前头刨冰的小妹,正咿唔乱哼:
歌曲播完,贞观亦把西瓜吃尽;对面的大信,以刀叉拨数黑籽,一面说:“没吃过这样难吃的西瓜,你的呢?”
“大概不比你的好多少!”
“好,再叫两杯柠檬水!”
“……”
喝着柠檬水,二人只是静无一语;汁液从麦管进入食道,杯里的水,逐次少了,二人仍旧相坐对看:“你想过没有?刻印的人,他的字是颠倒写的!”
“嗯,你这一说,我才想的!果然是这样!不然正的写,图章反而不是了——”
大信笑着取出纸、笔,当下反向写下自己的名、姓:“我的名字,很好刻——你的,也很好刻!”
他说完,就在那三个字旁边,又写下她的名姓……
像突然有一记拳头打在心上,贞观望着并排的六个字,只是怔忡起来。
要说就去说与清风,要诉就去诉与明月。
廿四年前,南、北两地,二个初为人父的男子,一后一前,各为自己新生的婴儿,取下这样意思相关的名字,贞观、大信,大信、贞观;女有贞,男有信,人世的贞信恒常在——礼记教人:父死不再改名,因为名字是父亲取给的——此刻,贞观重思她对父亲的无限敬意与感恩;父亲们彼此未尽深识,各分两地,却有这样的契合,而今日,她得以与大信成知己……
贞观捏着手巾,待大信折好那纸,重行放入衣袋的当时,偷偷拭去眼眶边的一滴小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