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绿挺、茁壮的呢!头两天,一直不发芽,急得要命,原来是种子没用沙土覆盖,暴露在外面;生命成长的条件是:1黑暗,2水,3温度,4爱……太光亮了,小生命受不了的,我对它们是乱爱一把,早晚各浇一桶水,看到种下去的种子发了芽,心里很高兴。
晚上,她和银蟾就去前殿听晚课,诵经是梵文,二人当然是听不知意,可是完后有半个小时是教书、认字的;识字的尼姑教不识的勤念。
她们都拣最末的两个座位,真像是书塾里两个寄读生:
“世间有百样苦,只没有贤人受的苦!”
“生气的穷,怨人的苦!”
“贤人不生气,生气是戆人!”
“有理不争,有冤不报,有气不生!”
“生怎样的性,受怎样的苦;要想不苦先化性,性圆、性光、性明灼!”
她大妗坐在最前座;五十多岁的妇人,那神情专注,一如童生——贞观想起:大殿正前,有佛灯如心,心生朵朵莲,那光和亮就是她大妗的做人;伊是真留有余无尽的巧,还给造化;是连下辈子,也还是个漂亮人啊!
这半个月内,她大舅连着三上关仔岭,一次和银山来,一次是单独自己,最后那次和琉璃子阿妗;她大妗接待二人在禅房,也不知三人说了什么,再出来时,贞观看大舅和日本妗仔都红着眼眶,倒是伊仍然不改常态;最多的情原是无情哪!
这一晚是山中最后一晚,这一课也是最后一课;时间一直往前走,贞观坐身长凳上,只觉留恋益深:教字的师太念着字句,底下亦和声念起:“众生渡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
似油抹过铜台,贞观那心,倏地亮了起来。
岂止的身界、万物,岂止是世人、众生;是连地藏王菩萨,都这样的痴心不已!
夜课结束,二人回禅房歇息;秋深逐渐,山上更是凉意习习。
银蟾摊开被,坐在一旁像婴儿似的打着呵欠,看是贞观不动,问道:“你要坐更啊!”
“我还不困——”
“你是舍不得走?”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是要拉你走,不是也要拉你走!”
贞观笑道:“要走我自己不会?你又不是流氓婆——”
二人才躺身下来,却听门板响,银蟾去开,果然是她大妗:“大妗,你还未歇困啊?”
“唔,来看看,你们明早回去,就跟阿公和众人讲,大妗在这儿很好,叫他们免挂念——”
“我们会——”
伊的小髻未剪,贞观坐在床沿看她,只觉得眼前坐的,并非佛门中人,伊仍是她尘世里的母妗;伊有出世的旷达,有入世那种对人事的亲——“大妗还有什么交代的?”
“嗯;在家……也都说了——”
“阿姆在这儿,自己要保重!”
“我会——”
贞观送伊出来时,伊闪出身,即止住贞观不动:“外面凄冷,你莫出来;还有,大妗有句话一直未见,你年纪也不小,有时也得想想终身,不要痴心任性的,遗你母亲忧愁——”
“大妗,我知晓——”
伊走后,贞观躺身回床,只是无一语;银蟾于是问道:“你怎样?”
“无啊!”
她关了灯,又悄静躺着,直听得银蟾的鼻息均匀,才又坐身起来;推窗见月,这样冷凉的晚上,真的是大信说的——凉如水的夜里:
她到底还是落泪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