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萧条时期的爱情柳上惠和下雨的夜晚
第三部分萧条时期的爱情柳上惠和下雨的夜晚(1)
我将死矣,但无憾。其实,我只活到四十二岁。后来我才明白,命运虽然强大到可以安排一切,却无法预知更为乖戾的死亡。无论是母亲还是算命的瞎子,都没能预言我的死亡。我并没有像杜拉斯一样,在八十二岁那年死在情人的怀里。我的一生被富贵、耻辱和一根直径五公分的绳索牢牢套住,直至气绝。
我的名字叫鱼玄机。我活在任何一段不知名的野史、逸事、笔记和谈资里。
夜,它伤害了我
——
那天晚上一直在下雨。
柳上惠吃下最后一个烧饼。今天,他总共只能吃一个烧饼,因为这已经是最后一个了。他没有借到银两,大家都不肯借银两给他没有人笨到借钱给从来不还的人,尽管那时候才是春秋时代,尽管人们并不像现在这样天天盘算着兜里的银两够买几平米的房。
晚饭已经吃完,柳上惠百无聊赖地坐在屋里,咕咚咕咚地喝开水。夜幕已经降临,他显然找不到别的消遣。他看了好一会儿雨,就像他小时候经常做的那样。他看见村里的孔丘和一个女孩子亲亲热热地拉着手飞快地跑过。嗤——他冷笑了一声:鲁男子,小小年纪就学人家谈恋爱,长大了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雨越来越大,大得有点不正常,恶狠狠的。攒了一整年的雨,把怨气往死里泼。
柳上惠决定去从事艺术工作了。用从别人那里蹭来的水彩颜料,在大白纸本上乱涂乱画,等哪天上了杂志,留个长发,不用簪子,就可以被人称为艺术家了。正当他打开大白本子的时候,有人敲门了。
从来没有人这样敲柳上惠的门,一下,一下,再一下,那么轻,那么小心,好像怕敲坏什么东西似的。柳上惠叹一口气,他其实很高兴有人来打扰他。他一直住在偏远村子的平房里,总是见不到城里缤纷的糖果,也见不到穿丝袜、抹口红、笑得很大声的女孩子。现在终于有人来找他了。他却并不是那么高兴。第一,下这么大的雨不该有人来拜访;第二,如果有人来拜访,也不该在这样的雨天里来。所以直觉告诉柳上惠:他不应该去开门;开了门不管看到什么,也一定不是他愿意见到的。但柳上惠还是太好奇了!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他呢?会是谁呢?于是他走过去,用力打开了门。
多么神奇!他看到了一个——女孩!她深蓝色的裙子已经湿透了,裹住了她小小的身体。她的头发被雨打成一条一条的,湿湿地贴在头皮上、脸上。他注意到了她湿漉漉脸上的大大的眼睛——为什么陌生的女孩眼睛总是那么大呢?还有她头发上别着的银色的小蝴蝶,以及胸前翘起来的小小的乳峰的轮廓。她无助地看着柳上惠——一个衣着敝旧形如民工的人,用哀怨的声音说,请你帮帮我,帮帮我。柳上惠想他应该大喝一声:哪里来的妖孽!但他觉得她也可能是童话里不堪后母凌辱而出逃的公主。想到有被招作皇室东床的可能,柳上惠赶紧说,请进来吧。
女孩站在屋子里,不停地发抖。她语无伦次。
我刚逃出来,从乌有乡的幸福巷。
我叫阿毛,我要死了。
有人要害我。
请不要赶我走。
我是好人,但是我要死了。
虽然她脸色煞白,浑身散发着雨的寒气,但看起来仍然动人、健康、柔润,她的美是渺茫的。她光着脚,它们流着血,也许是因为长途跋涉,也许是被路上的碎玻璃扎伤。
狗突然在外面咆哮起来,阿毛跳起来,扑到柳上惠的怀里,紧紧抱住了他,尖叫着,不要,不要。柳上惠感到她的身体那么柔软,那么温暖,叹了一口气,他从来没有拥抱过这么柔软的身体。他说,阿毛,你不要怕。
一个男子,无论多么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