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有人迹——读《中国文人的自然观》断想
ung究竟有什么毛病?
五
顾彬的这部著作德文原名为《空山》,副题才是“中国文人的自然观”。中译本放弃了《空山》原名是一遗憾。也许,保留“空山”原书名还会更卖价钱。
“空山”一词似有禅的意味,顾彬把“空”译为durcig,“空山”(der durcige Berg)乃一名词。但形容词durcig让人联想到动词durchsehen(看透)。我以为这个词更能表征中国文人自然意识的实质。
顾彬在界定中国文化中的“自然”概念时,引证老子语:“道法自然”。此处的“自然”被解为名词。这种解法显然是有争议的。一些史家已指出,“自然”一词解为名词,是一误解,其本为动词,意为自己如尔。这的确更切合中国文人的自然意识的本质。此外,“自然”一词的日常原始的用法也是动用:“你自然点,不必做作”是也。因此,“自然”一词更多地与精神行为相关,而不是与作为实体的客体相关。这里隐含着的另一个问题是:中国思想在多大程度上把西方意义上的“自然”视为一个独立的有生命和灵魂的实在。
同样,“空山”一词亦宜解为动词。“空故纳万境”、“空”与“纳”都是动词:先要看透一切,方能汲纳一切。就意识现象学分析而言,“空”(看透)是一种意识活动。“空山”不是指山林空空如也,而是指一种精神活动,一种意识功夫。既然是意识功夫,便当然有人迹在,即所谓的自我。即使要看透自我也正需要看透自我的自我。正是这个“自我”看透了一切,所以才归于山水田园,在精神上自己如尔。顾彬丢掉基督神学,寻访中国之自然,大概想求得这看透了一切的自我吧。他欣赏鲁迅,就是因为鲁迅把中国以至整个人生世界看透了。而我转向基督神学,当然表明我的自我尚未悟到这种看透的功夫,而且压根儿就不想去悟。
不过,并非每个中国文人(现在时兴称知识分子)都有“空——山”意识。想当年“四人帮”横行时,我的高中语文老师白天被批判清查,傍晚掩上门却压低嗓音给我讲解“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不也是看不透么?
一九九一年八月巴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