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穹的回响
的,格外地整洁合体,一颗红帽徽,使他显得如此年轻。他不准警卫员给他开路,他就在人群中挤来拥去,就像扬子江中的一叶扁舟,一任风吹浪打,潇洒自如。他进入会场,会议已经开始了,人们把他领到木板搭的讲台上去,坐在竹椅上。他先听到一个洪亮的声音在讲话,后来,又给一位参加过“二七”大罢工的老工人所吸引。这老人高高举起双手,像是要让苍天听到,他声嘶力竭、痛哭失声。会议主持人宣布解放军代表讲话,秦震立刻站起来,他的皮鞋后跟踏得木板卡卡响,径直走到台口,会场上立刻响起热烈的掌声,他的两腮绷得紧紧的,他的两道目光像闪烁的电火一样扫向会场,他把两只袖子都撸到胳臂肘上,他的全部炽旺的生命力从他胸中迸射而出:
“武汉的乡亲们!二十二年前,蒋介石、汪精卫,想把我们一脚踩死地下,我们共产党人,在这儿!就在这儿!”他手指向地面一指:“宣了誓,我们一定要回来的,现在我们回来了,武汉的父老兄弟姊妹们!你的亲骨肉亲儿女,你们的子弟兵,红色的子弟兵回来了!……”
他无法说下去,因为他的话给沸腾的轰声所压倒,全场的红旗都在摇动,全场的人声都在呐喊。这时,从人群中挤出一个黑脸盘的高大汉子,一个箭步跳上台,秦震刚转身,还没来得及走开,这人用蒲扇般大手推开秦震,他说:“让我讲几句话,我憋了几十年了——死了成千上万,才活下了我一个——我不替那些不能再站到这里来的人讲几句心里的话,谁来讲?……”可是,他的话噎住了,他用右手重重捶了一下胸膛。“我们武汉工人是宁肯站住死,不肯跪着活,我们站啊、站啊、站住了!……江岸的工友们让我说一句话:我们没有忘记江岸的历史,‘二七’的英勇搏斗!白崇禧要炸毁所有机车,我们把机器、零件都秘密埋藏起来。我们三天三夜没合眼,直到冒险穿过警戒线,把一辆一辆机车疏散到远远、远远的地方去。我们的工友实在支持不住了,机车一停,一扑就趴下动不了了……就因为、就因为我们是江岸的工人,我们烈士的鲜血没有白流,迎来了今天,我们下定决心要大干快干,给活着的人干一份!还要为死了的人干一份!……”
如果说,秦震点了一把火,这个江岸工人就把火扇得燃烧起来。这个沉着、精干、讲话鼓动性很强的人,使得整个会场都像大海漩涡一样回环激荡,从人群中发出一声声呐喊,一个点地喊这个人的名字:
“梁天柱说得好!”
“梁天柱说得好!”
“梁天柱说得好!”
坐在部队前头的陈文洪一听这名字,立刻想这就是开着第一辆机车送他跟前哨部队进武汉的那个人。他正想告诉政委,政委却猛地站起来,不知怎么一刹那间站立不稳,摇晃了一下,随即冲到木板台上,猛扑过去,一把抱住梁天柱,叫了一声:“天柱兄弟,是你,是你,是你呀!……”梁天柱一下愣怔住了。梁曙光喊道:“我是你的曙光哥哥呀!”梁天柱一头栽在梁曙光怀里。两人就在台上紧紧抱在一起,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这震撼人心,催人泪下的一幕,把会场的气氛推向高潮。全场的人都哭了,一个跟一个抢上台去,表白心意。一直到太阳已经失去了逼人的暑气,江风带来傍晚的清凉,庆祝游行的队伍才开始活动。为了梁曙光和梁天柱骤然相聚,秦震、陈文洪、严素都激动万分。他们大踏步走在这队伍前头。像是被旋风吹出来那么多人,奔跑着,呐喊着,游行的人愈聚愈多,队伍愈来愈大,像是冲破堤坝滔滔而下的漩卷洪流,随着它的是红旗飞舞,喊声震天。顺着中山大道走到江汉路一带,天已黑了下来,不知什么时候,从谁的手里传递过来一只竹篾火把。秦震捋起袖口,高举着劈啪作响、火光熊熊的火把。于是,一转眼间,成千上万把火把都亮了起来,把整个武汉一下照得如同白昼,天空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