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汉江月
嚼着。陈文洪问道:
“怎么?黄花木耳不如你们黑龙江的吧?”
牟春光吐出嚼啐的残渣说:
“没嚼头!”
“离家愈来愈远了,有什么想法?”
牟春光淡淡一笑:
“从前在松花江打转悠,我们脑袋瓜子想的就是东北那一疙瘩。”
“现在呢?”
“现在,这世面可大了,怪不得当年岳鹏举说‘八千里路云和月’呢,自古以来当军人的就是眼界大。”
“可不想家?”
“家这个东西,就像别在裤腰带上,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家,看你怎么个琢磨法了。”
“你现下怎么琢磨?”
“咳,有家就有国,有国就有家,没家就没国,没国就没家。”
陈文洪暗暗为牟春光的心胸气度感到高兴,就说:
“秦副司令夸奖你呢!”
“那老头儿……”他噗哧笑了,“进公主岭看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我背后还骂了他一句呢!”
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牟春光一喜,又从口袋里掏出两根“老毛子牌”香烟,陈文洪用手推回去:“留一根到海南岛抽吧!”
“秦司令告诉你的?这正是个好老头呀!战士的普通话能往耳朵里去,我看不要说宋希濂,连白崇禧也不是他的对手。”
“你这样想?”
牟春光很神秘地悄悄说:
“有工夫你问问岳大壮就明白了,不过这人一语千金,怕不容易逗得出话,……”
“我就说你叫我问的……”
“那绝对不行,我们哥俩热乎,这娄子你可别给我捅!”
他突然把手一摇:
“喂!喂!二班的上船了!”
二班的人听到班长口令,立刻排列整齐,背上背着方正的背包,肩上扛着锃亮的步枪,虽然由于太阳晒得衣裳都湿乎乎的了,但给这傍晚的小风一吹,一个个都精神抖擞。
陈文洪十分振奋:
——这头开得好!
他自身像一只木片投入激流一样,立刻投入士兵行列。只要他的心一投入战士感情的漩涡,他就忘掉一切。渡船在河里荡漾,船上人的身子也跟着摇晃。陈文洪卷在战士们的汗气和烟草气味中,他感到温暖,感到舒适,感到明亮。
二
梁曙光和梁天柱并肩站在头一辆卡车上。经过日头的一天暴晒,卡车过处,大路上旋卷起的黄尘高高飞扬,而后抛洒在战士们脸上、身上。烟尘已经洒满路边的树林和禾田,弄得像烧过了一样,焦黄焦黄的。这是大军压境的景象,前面白崇禧的队伍刚过去,后面解放军部队又来了。远处稀稀落落的很少见到几个村子,行人几乎没有,路边偶然有个卖茶水的小棚子,你要真喝一口,一股子土腥味。
梁天柱这次来,组织上给他两重任务,一则是找梁大娘,引曙光母子会面;一则是和江南游击队联系,探听黛娜的下落,设法营救。
现在,他站在车上,就跟站在火车头上一样,显出个舵手和车长的威严,精干的两眼不断转动,唯恐错过了这个村,那个店,扑个空。因为母亲疏散,不是他亲自送来的,再说他离开这生长的故乡也有八九年,人世还有个变迁,何况野甸荒村?在解放大武汉这场暴风雨里,他不但救护了机车,保卫了江岸,还亲自开了火车头送解放军进城,又在庆祝大会上见到哥哥,这一路顺风,使他心花怒放,喜上眉梢。梁曙光出走,天柱还是个娃儿家,那天哥哥跑上台来一报姓名,他就一激灵,愈回味愈像,赶紧认下了。那一夕之谈使他更加心明眼亮,是呀!母亲入了党,又发展天柱入了党,现在哥哥又回来了,一家共产党员,眼看就要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