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启示
着,向一个尸体爬去,所有阵地上的人都把眼睛盯牢他,他一跳回堑壕里,就放声大喊:
“是个大脑袋营长!”
大江被染成一片暗红色。战士们一个个本来像火人一样,骤然给清凉的江风一飕,胸襟是那样舒畅。红色变成紫色,紫色变成黑色,而后夜幕缓缓垂落下来。经过鏖战之后,四周显得特别宁静,好像连长江的滔滔声也从宇宙中消失了。牟春光觉得浑身痠疼,他把脊背靠在水泥工事的墙壁上,闭拢两眼。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一惊醒来,他沉思了一阵,从军衣口袋里慢慢掏出那封信。此时,半边残月,幽暗朦胧,他已辨认不出信纸上的字迹,但是他看见了老长江留在信纸上那块深深的血渍……
五
经过请示,兵团前指同意,陈文洪师留下六连所在的团队,支援六连坚守滩头阵地。他率领另外两个团和炮兵部队沿江东进,直捣沙市。
这时,整个大军在消灭江北敌军主力后,分兵两路:一路西向宜昌,一路东击沙市。兵团前指电报一到前方,东西两路,火速奔驰,展开竞赛。
陈文洪面临决战,全身热气腾腾。他在前面一边急急趱行,一边掌握情况。侦察兵骑着马,挥汗如雨地赶到他面前报告:
“敌人企图炸断前面桥梁。”
这是陈文洪最怕的。因为如果桥梁炸断,就要迟滞前进,就不能赶在拿下宜昌之前拿下沙市。他曾经在军用地图上反复衡量过,从距离上说,如果他不能先拿下沙市,那只能是他的无能。可是他也清醒地料到,敌人会想方设法阻挠他们,以迟滞时间,争取最后一刻炸毁沙市堤坝,那就会“为山九仞,功亏一篑”,那将是多么巨大的危险!他听了侦察兵报告,立刻跑到前卫连前面,猛喊一声:
“停止前进!”
他自己翻身上马,像一只飞箭一样直冲桥梁而去。
他一上桥,就看见一包炸药已经点燃导火索,导火索上咝咝冒着白烟,迅速向炸药包烧去。
他跳下马,举起从一个战士手上抢过的刺刀,一挥斩断吱吱燃烧的导火线,飞起一脚,把一包炸药扑通一声踢落河里。
连队像飓风一样欢呼着通过桥梁。
平坦宽阔的大路上,一边是急急奔跑的步兵,一边是隆隆前进的炮兵。
炮兵队里一个驭手,从车辕上站起来,紧紧拢住僵绳,狂舞着皮鞭,纵马飞奔。六匹一色大红马,经过狂风暴雨、炎阳骄日的磨难,而今飞扬着鬃毛,翻起来的蹄铁和汗湿的身子都在闪闪发光。它们拖曳着那漆成橄榄色的炮筒,在车轮颠簸下上下颤动着,好像正在为了打破久久没有发炮的苦闷而跃跃欲试、一显身手。这马和炮的心情就是岳大壮的心情。
岳大壮这个轻言轻语、一说话就脸红的人,有点闷气,为什么?
不,不是因为跟牟春光的两场冲突,不过两场冲突在他心里确实留下创痕,令他伤心。这几天内,他前前后后仔细寻思:自从在火线上被解放,他和牟春光就相处得很好,他喜欢牟春光对人热火一团的正直、义气。他曾跟别人品评过:“这人,到了关键时刻,他为同志能两肋插刀。”没想到那天炮车深陷泥塘,他一时心里窝火,便和牟春光顶撞起来,事后寻思起来挺后悔。不过,那露营之夜,牟春光竟那样蛮横粗野,至今想起,心里还乌云沉沉,悻悻不乐。可是,他和牟春光不同,他心里有一种活跃的、顽强的精神力量,压倒一切,一想起就喜得合不拢嘴,那就是回到南方老家的喜悦。
他不是不怕狂风暴雨,
他不是不怕赤日如焚,
可是这是生养他的地方呀!
一路上,他看见一株攀天大树枝叶茂盛,绿荫如盖,心里就美滋滋地说:
“北方有这个?”
他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