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村,来到马雅河桥上。桥上桥下没有任何异常。他忽然想到,淑贞既然要走绝路,就不会选择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立刻撒腿又向下游水深无人的地方奔去。
沿着河滨公园的长堤奔出不远,岳鹏程蓦然停住了:下游河边的一方石阶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洗衣服,那正是淑贞。
岳鹏程紧绷的心弦霍然松脱,身上一阵酥软,瘫坐到河边的一方石凳上了。
他忽然想起,淑贞因为自小在河边洗衣服,腿和手都落下关节痛的毛病。家里那台洗衣机坏了几个月了,淑贞几次让他找人修一修,他都忘到了脑后。
“马上!马上让商场送一台洗衣机回去!”岳鹏程心里默默地说。
淑贞拿准主意,明天无论如何要上班去。一者花卉公司人原本少,自己又是个头儿,甩下几天人家急急惶惶,自己心里也空空落落;二者经过了几天,心情基本趋于平稳,觉着老是闷在家里太没味道,身子也容易出毛病。头午屋里屋外拾掇了一遍,下午见日头好,又硬撑着,把春天欠下的债——一家人没有拆洗的棉衣,和几件应该收起来的衣物翻弄出来。别人的自然没话可说,岳鹏程的那几件着实让她翻肠倒胃好一阵折腾。你个丧了良心的!烂了臭了我也不管!她把那几件衣服扔到地上。扔到地上也觉得扎眼,又用脚踢着,“驱逐”到屋外的廊台上。她对岳鹏程的怨恨是无法用言语描绘的。单身孤影,夜半醒来,泪水多少次湿透枕巾,想止也止不住。她只好爬起,坐一会儿,或者跑到院里,在秋夜的群星和凉风下呆立,直到心情平静下来才重新回到屋里。而一阖上眼,又挡不住一场恶梦或一场甜梦。恶梦和甜梦给予她的是同样的一件东西——怨恨。往日她对岳鹏程的爱累积起来有多深多重,如今她对岳鹏程的怨恨也便有多深多重。她恨岳鹏程,也恨这个年月。如果不是这几年翻天覆地,还是过去扛大枪、钻山洞、修大寨田,岳鹏程也不见得坏到如今这种份上。作为大桑园的一名群众和花卉公司经理,她不能不承认这种翻天覆地带来的好处。作为一个女人和妻子,她却是宁愿要那个穿一身旧军衣,啃着玉米饼子地瓜干,一手老茧一身臭汗的大头兵和临时工的岳鹏程,而不愿意要这个坐小车住洋楼,财大气粗八面威风的“岳书记”和“农民企业家、改革家”!
把银屏、羸官小玉和自己的棉衣拆完,棉絮晾起,外罩、里子和其他要洗的衣物搁进盆里端起要走,屋外廊台上那几件衣物却又址住了她。她终于不得不闭着眼,把那几件衣物也收拾起来,搬到河边。收拾着、搬着,心里又是恨——恨自己没个好命,不顾死活恋上这么个负心郎;恨自己本老实没本事,没有看住岳鹏程;恨自己没出息心太善,一肚子苦水没出来,倒又给欺负自己的人……“痴心的老婆负心的汉”,老天爷呀,你可真够公道的啦!
秋风凉,河水也凉,她还是愿意到河边来洗。那个家让她伤心,憋闷得要死。
而河边的清风流水中,漂荡着她许许多多美好欢乐的记忆。
衣服洗完,淑贞回到家里刚刚躺下,徐夏子婶吵吵嚷嚷进门来了:“我说你这个贞子呀!你是不要命啦!”
这段时间,徐夏子婶每天都来跑几趟。来给淑贞煎药,来给女儿宽心,来发泄对那个未来的儿媳妇的怨恨——大勇和小林子并没有因为她的阻拦,改变拆迁东厢房的蓝图。
“贞子,你这是怎么着!拖个病身子朝河边上跑!你要拆洗东西说一声儿,妈给你拆洗不得啦?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妈这往后的日子……”
徐夏子婶坐到炕上,摸着淑贞的手和头数落着,干瘪的眶子里又发了潮汐。
淑贞见她这样,安慰说:“妈,没事儿。我是想到河边去清亮清亮。哪儿就那么娇惯!”
徐夏子婶抹抹眼角,道:“贞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