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渴求的目光,一次次投向人群前方的空地那边。作为母亲,这要算是她最为幸福的时刻了。儿子的事业、儿子的成功,这其中包含着她的多少心血和寄托啊!水泥厂奠基,十万花炮齐鸣,淑贞的命运原本就是与此相联的呀!
然而,随着花炮燃放临近结束,随着场上气氛由热烈而凝重,淑贞的心不知怎么变得有些空虚起来。是的,儿子是成功了,李龙山是有了希望了,可自己呢?那孤寂、悲哀和怨恨交织的生活,什么时候才是结束呢?
一切仿佛都已经形成定局。羸官、小玉忙于他们自己的事业。银屏早起晚归,面儿也难得见上,见上了张口就是:“妈,你怎么这么迂磨!”“妈,我急着考试哩!”唯一可以说说话的老爷子,也搬走了。诺大的屋院里空空洞洞,只剩下她和那个并不讨人喜欢的恺撒。也许恺撒与她遭受着同样的孤寂和折磨,晚间一缕风吹,一丝草响,两声蛐蛐叫,一个黄鼠狼子或一只蝙蝠一闪即逝的身影,都会引起它的一阵持续狂吠。那声音,远不如往昔或歌唱、或呐喊、或示威的嘹亮圆润,简直便是嚎叫,便是乞怜,便是哭泣。每到这时,淑贞便从迷迷蒙蒙和恶梦中醒来,平静地,一次次地重复起悲哀、怨恨和怨恨、悲哀。
岳鹏程!这个让人怨恨、让人爱怜的负心郎啊!……岳鹏程病倒的消息,淑贞是上午刚刚知道的。上午上班只一会儿,淑贞正带着人为越冬花木做清盆整枝,大勇来了。他不言语,不靠前,站在花棚外面,拿一双眼睛朝淑贞骨骨碌碌瞅。淑贞被瞅得犯疑,走过去问:“上班时间,你不在办公室,到这儿逛游么个?”
“我昨晚去一○一,俺大哥病了。”
“病了?他怎么不死?”
“病两天了,躺着。妈叫我来告诉你。”
“告诉我干么个?他住的么个高级地方,妈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妈说……冲着那台洗衣机,就看出俺大哥心里对你还是……”
“我才不稀罕他那个破烂玩艺儿!你告诉妈,说我正找人给他往大街上当破烂扔呢!”淑贞似乎毫无来由地发泄着。本来那天回家见到洗衣机,她心里着实高兴了一阵子,也觉出了一些宽慰。听大勇把徐夏子婶的话一学,倒觉得那洗衣机是岳鹏程存心买回来气她似的。
“反正我告诉你了。”大勇见她变了脸色,转身便走。走着,又递过一句:“俺大哥这次可是真病了。镇委帅书记昨天也去看过了。”
眼望大勇离去,回到花棚里淑贞犯起了寻思。岳鹏程的体质没有谁比她更清楚的。虽说以前落下几种毛病,但没有一种是能够影响他欢蹦乱跳工作的。别的病,不论大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难得沾上一点,更不要说被撂到床上一躺两天了。她恨他,恨他背着自己跟别的女人干丢人现眼的事儿。但她平心静气时肚里也明亮,岳鹏程跟那种为了另寻新欢,不惜把老婆孩子朝茅厕坑里丢期死里逼的男人——那种男人有多少,天王老子说得清?——还有不同,算是良心和夫妻情义没有丧尽。
不凭这一条儿,那天她也不会起心去找曲工演那么出戏来。昨天听到秋玲与贺子磊准备马上结婚的消息,她又暗自庆幸了一番。如今她对岳鹏程还是恨,但已经不是那么撕心裂肺,更多的是凄楚、幽怨。至于对徐夏子婶和大勇原先的怨恨,早就被感激的心情取代了;虽然表面上,她还是很少把好脸子给他们看。
……躺了两天……这次是真的病了……镇委书记去看过……大勇和徐夏子站的用意,淑贞不须猜测。但要按他们的用意去行事,淑贞却大费踌躇。既然是躺倒两天,病情肯定不轻;镇委书记也被惊动了,去看望的人一定不少;按理她是该去的。
可他并没有要她去,并没有让人告诉她。她去了,他会怎么想?别人又会怎么想?
可如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