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行者之三
已经供完了款,他用钱很少又不需要甚麽钱,他选择张蔷薇因为她坦白,或许因为她不够爱他。
因为她是一个空中服务员。她不会为他放弃她的工作。因此和她结了婚,不会常常见到她。她飞长程,一上班,去两个星期,和她结婚,好像没结婚。
她倒坦白,去探病认识了他,第一次跟他出去喝咖啡就说:我从小妈妈就叫我嫁一个医生。好奇怪,为甚麽她不叫我做医生。蔷薇想想又道:其实可能她聪明,她怕我辛苦。做医生好闷,好辛苦。嫁一个医生,有做医生的好处,但不用辛苦。说著又自顾自的笑起来。好像向你求婚似的。自顾自,又说:做空中小姐,好白痴。人家总以为我英语很好,其实我只懂两句:茶或咖啡,牛肉还是鸡肉?蔷薇说著又格格笑。
好闷,到了城就在酒店吃即食面,看明周,飞短途,在亚洲,还可以去街边买冒牌货,飞美加,东西好贵,只屈在酒店看电视,好无聊。
一次车子坏了,和蔷薇去坐地铁。晚上十时,地铁只疏疏落落站了几个人。蔷薇站在车厢中间,看看,左看看,右看看,眼睛转了转,就做了个拉拉安全带的手势,说:如果机舱气压改变,你头顶的氧气罩会自动掉下,又做了个呼吸的姿势:正常地呼吸。又作势穿了救生衣:你可以透过管子吹气,殊,殊。
逗得赵重生笑了。救生门在机舱的前方,中问,後方。蔷薇指指赵重生。赵重生将她抱入怀中,道,我很没有诚意,但你会否嫁给我。
他在讲老实话,她也知道他在讲老实话。
如果很多人的婚姻基於误会,他们的婚姻非常诚实。
诚实至,近乎残酷。
张蔷薇从来没想过,在赵重生身上得利,爱与温柔。事情很简单:她需要嫁给一个医生,他需要有人作伴,一段稀薄的婚姻。她不会束缚他,他也不会束缚她。至於爱与温柔,她不需要在赵重生身上得到,她有很多很多愿意给她爱与温柔的人。
但没有爱与温柔,到那个地步,又未免太残酷,超乎她所能承受。
蔷薇哭著叫:赵重生。赵重生。从厕所里,穿著一件白色通花棉质睡裙,血一直流到她的脚跟,她走出来客厅找他,双手满是血,掬着,小小的,虫一样细小的,胎儿。
我流血,她哭。赵重生望了她一眼,道,你还想我怎麽样。你还想我怎麽样。
你还想我怎麽样。赵重生对眼泪和血,感到极其讨厌。
病人在他面前死,病人家人流眼泪,他还可以怎麽样。
他没怎麽样,只想快点下班。
蔷薇震震的,拿起电话,边哭边道:我要去医院。医院的电话几号,我要去医院。赵重生扯下了电话筒,说:你弄污了电话。你要去医院,等一等,我开车送你去。还有十五分钟,这场球赛便打完了。小产很小事情,不用紧张,你总不明白。
虫一样的胎儿,在车里赵重生胡乱想,是我的婴见吗。
那麽恐怖。生命那麽恐怖。
我的医生赵重生:生命和完整之间,何者为轻,何者为重?
结了婚也不知多久,有几个星期吧,赵重生和蔷薇一直没有性。蔷薇一定会以为他是个性无能。他很喜欢抱著她,她的身体,很温暖,但他只是不会勃起。蔷薇也不逼他,渡完蜜月回来,听见她和女朋友在讲电话:嘻,有名无实,可能在说和他。他也没问她,反正也是事实,的确是,有名无实。
早上四时,赵重生听到他姊姊玉裂在叫他:小弟,小弟。如果是一个梦,那是个只有声音没有影象的梦。她的声音,像她死前打电话给他的声音,没甚麽,不特别焦灼,也不特别平静,也不是和平日一样,好像一个假冒她,而冒得很像的人,打电话给他。赵重生醒了。醒了,见身边有个人,有点奇,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