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最美好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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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米儿穿一袭宽松的白色长袍,戴着一个浏海齐肩直假发,从开场的时候开始,便一直坐在舞台中央一把高靠背红丝绒的扶手椅里。
舞台上只是打亮了几盏灯,然而,汗珠还是从她脸上滚滚掉落。透过麦克风,我们听到她唱每首歌时沉重的呼吸声,还有无数次短暂的停顿。可是,谁又会介意呢?
该来的人都来了,她的家人、歌迷、朋友。贝多芬也来了,忠心地蹲在台下,沉醉在主人最后的歌声里。人太多了,我和小哲,还有大虫,也只能够留在控制台上。
从来没有一个演唱会是这样的,大家拍着掌,流着惜别的眼泪,偶然还听到低声的啜泣。舞台上那颗闪耀的明星,却执意要用自己的方式,走向人生的终点。
她开始唱《花开的方向》。唱完了最后一句,她合上了眼睛。
她合上眼睛的时间很长很长,我们渐渐听不到她的气息。
音乐早已停了,在漫长的等待里,葛米儿的三个姐姐呜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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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之间,葛米儿的膝盖摆动了一下,眼睛缓缓张开,望着她三个姐姐,调皮地说:
“我没有走,我还在这里,我还有一首歌要唱呢!”
我们都笑了。
“我闭上眼睛,只是想永远记住这一刻。”她微笑着说。
然后,她吸了一口气,说:
“开这个演唱会的理由是自私的,不是要你们永远记住我,而是希望你们陪我走最后一段路。我唯一害怕的,是离别的寂寥。”
停了一会儿,她说:
“生命短暂得有如清晨的露水,我要感谢所有爱过我的人: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歌迷、我的情人。我只是要去过另一种人生。我会想念你们。”
她喝了一口水,继续说:
“我将要去的那个地方,是没有时间的,当你们感慨时光流逝的时候,我还是会像现在这么年轻。这是我暂时想到的,唯一的好处。”
停了很久之后,她微微喘着气,说:
“时间对于要离开的人,总是太仓促了。当我知道自己有病的那一刻,我决定要唱着歌,走向人生的终点。在自己的歌声中离开,是多么幸福的离别?”
台下传来了悲伤的啜泣声,我泪流满面,旁边有人递上一条手绢给我。我回过头去,看见了杜卫平。一阵悲伤涌上心头,我抿着嘴,用手绢掩着脸,不让自己在他面前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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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要唱最后一首歌了。”葛米儿虚弱地说,“谢谢林方文,为我写了一首挽歌。我也许是唯一一个人,可以自己唱挽歌的。”
她换了一个姿势,看了看跟乐队坐在一块的林方文,说:“很不公平啊!大家以为林方文死了,原来他没有死,我却要死了。”她停了一下,接着说:“死了的动物,有时会成为宠物罐头,幸好,死了的人不会。”
观众席上传来一阵阵笑声。
然后,葛米儿站了起来,走到台前,钢琴和小提琴的旋律从台下丝丝缕缕地升起,她的手拈着麦克风,用她低沉的声线,唱出自己最后的歌。
我好想唱着歌,走向人生的尽头
但花开之日,滋养我,有你的爱
我想你明白:最美好的爱,是成全
今后,我是繁星,永远为你明亮
音乐停了,舞台上的灯一盏盏熄灭。葛米儿回到那把扶手椅里,载着扶手椅的升降台缓缓沉下去,然后消失了影踪。
所有年轻的告别,都不可能是幸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