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女人看来不像是作弄她。那么,阿绿的死是真的吗?他这么年轻,不可能的。
“阿绿是怎么死的?”
“他参加赛跑时突然昏倒了,是心脏病。”
“你为甚么要告诉我?”她流下了眼泪。
“因为你们曾经一起呀!”纪文惠天真地说:“照片上的你们很幸福。”
“是的,我们是初恋情人。”
“喔,原来是这样,可不可以告诉我,阿绿以前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很好,真的。”
“我知道。”纪文惠微笑说。
“我在护士学校的时候,他在念大学,大家可以见面的时间不是很多。为了帮补家计,他每天下课之后还要去替学生补习,又要去教夜中学。我埋怨他没时间陪我,我们为了这个原因常常吵嘴,后来也就分开了。”
“跟那本《生活在他方》有甚么关系?”
“我们第一次约会,就是去逛书店,那本书是当天买的。我们都很喜欢那个故事,后来,阿绿又买了一本给我,所以,我们每人也有一本。”
“原来是这样。”
见面之前,纪文惠本来很想知道阿绿有多爱这个女人。然而,这一刻,她根本不想知道他爱她们哪一个多一点,她甚至不介意阿绿爱另一个女人多一点。这又有甚么关系呢?阿绿已经不在了。
“谢谢你给阿绿—段快乐的日子。”纪文惠由衷的说。
“你也是。”梁舒盈含泪说。
“你最记得阿绿的甚么?”
梁舒盈笑了起来:“他穿衣服太老实了,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年!”
“对呀!他就是这样,我从来没见过他穿牛仔裤。”
“他会穿咖啡色衬衫配蓝色裤子,难看死了!”
“是的,他穿衣服真没品味。但是,这是他的优点。”
“是的。”
忽然之间,一种幸福而悲哀的感觉几乎同时从这两个女人的心底涌出。她们对望着,虽然素昧平生,因为爱过同一个男人的缘故,却变得很亲近。她们微笑相对,互相慰藉。
一支童音唱颂的《平安夜》飘来,萦绕心头。
“这是《平安夜》吗?”梁舒盈问。
“是的,圣诞节快到了。”纪文惠说。
静享天赐安眠,静享天赐安眠——
这不是《平安夜》,对她来说,这是一支最哀痛的情歌。
梁舒盈伸手摸了摸纪文惠的脸,从她的鬓里变出—朵暗红色的圣诞花来。
“送给你的。圣诞快乐。”
“你会变魔术的吗?”
“是一个病人教我的。本来我是想变给阿绿的。”
“谢谢你。圣诞快乐。”
夜里,粱舒盈把她一直放在抽屉里的那本《生活在他方》拿出来,里面夹着她和阿绿的一张合照,跟阿绿收起的那张,是同一张。照片上的阿绿,真的很幸福。那时候,她太任性了。两个人最初走在一起的时候,对方为自己做一件很小的事情,我们也会很感动,后来,他要做更多的事情,我们才会感动。再后来,他要付出更多更多,我们才肯感动。人是多么贪婪的动物?
多少年过去了,她才知道自己最爱的是阿绿。她以为如果阿绿也思念她,他会找她的。也许,某年某天他们会在路上重逢。
纪文惠告诉她,阿绿出事之后,被送进东区医院,那不正是她工作的地方吗?她回去翻查急症室档案,果然有阿绿的入院记录。那一天,她不也是在医院里值班的吗?原来,他们已经重逢过了。
她爸爸因为太思念死去的妻子的缘故,穿了妻子生前穿过的裙子和她用过的皮包,回到他从前每天陪她上班的那段路上徘徊,结果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