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来不是正堂,是假山,从假山侧过,是垂着薜荔的游廊,前庭嘉肃,花厅揖棣,殿后就是辰游池,她现在住的是池边上的徊云阁。
在阁下站了一会,没有看到烛火灯光,想来她已经睡下了。
这里很好,不象别人宫里,什么时候都要点着灯,老是睡得不安稳。
听旁边的海棠花簌簌地落,那浅淡红的花瓣落了满地也没人发现。
除了天上圆月,谁也不知道。
终于觉得意趣了了,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回头要离开时,却发现她就站在月门处看我。在夜色中,她似乎要融合到身后的粉墙上一般苍白。
我的喉口一下抽紧,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平淡地看着我,眼神波澜不惊,象看着月亮下最普通的一株海棠树。
而我,听到惊蛰的雷声,清清楚楚在我耳边劈过。
惊蛰。惊蛰。
所有的事情都从这天开始。
和她第一次见面,是在乾兴元年二月二十日。
那年我十三岁。
当时我在步天台上,看中天紫微垣。可是它没有任何动静,仿佛我的父亲还是安然无恙。
可是,父亲昨日去世,留了遗诏说,
太子即皇帝位。
尊皇后为皇太后,权处分军国事。
遣使告哀契丹。
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我想告诉他我很害怕,我跪在他的床前,在二月的寒冷天气里,一直发抖,眼泪冰凉。可是他什么都不说,到最后他留下最后一句遗言,他抓着我的手说,善待天下啊,受益。
我甚至不知道如何面对他的死亡,我如何面对天下?
我害怕。害怕尸体,害怕冰冷的东西。这害怕一直延续到我现在,也许要跟随我一生。
父亲停在延庆殿。遵他遗诏,我于柩前即皇帝位。
接受了朝臣的三叩九拜后,我向内殿跪下:“请母后垂帘,以摄天下。”
两年前,天禧四年,我十一岁。父亲因为久疾居宫中,朝政全掌在母后手中。当时宰相寇准密议奏请皇上让皇太子,也就是我监国,但是消息传到了母亲耳中,寇准因此被罢相,取代他的是丁谓。后来因为周怀政密谋废后杀丁谓。宫里的两个内侍----客省使杨崇勋、内殿承制杨怀吉去向丁谓告密,丁谓连夜与执掌东京兵马的枢密使曹利用计划。第二天,周怀政被杀,寇准贬为衡州司马。自此母后在朝中牢牢扎下了根基。
然后在十一月时,父亲下诏,除军国大事仍旧亲决,其余都我同宰相丁谓、枢密使曹利用等参议行之。听到消息时,我一时喉头噎住,眼泪就流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我对着太子左庶子晏殊哭了。他才三十二岁,脾气温厚,我平日里最喜欢读他的词。我希望他能帮我。
第二天他替我上表陈让,我去见母后时她问我:“可是担心父亲身体?”
我摇头,怯怯地说:“我不想要……”
母后一巴掌打在我的左颊上。
丁谓任宰相,他对母后行了礼,请太后不要当殿垂帘,请御别殿。母后冷笑,不语。
张景宗、雷允恭于是说:“皇帝视事,当朝夕在侧,何须别御一殿?”
张景宗是父亲亲自指定承侍资善堂,想让他做我心腹的人。原来他与别人也一样。
我抬头盯着藻井上的花纹,数那些龙的鳞片。
数到第三条的时候,他们商量好了,决定我与太后在承明殿共商国事,帝位左,太后位右,垂帘决事。我以为结束了,站起来要去父亲面前守灵。
母后却又拿了一张手书出来,内客省使,也就是从小就在我身边服侍我的伯方忙拿去宣读。我又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