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电视演一个荡气回肠的爱情片,章安仁想提醒南孙看,终于忍了下来,他不知这场赌气可以拖多久,迟早要投降的,但忍得一时是一时。
荧幕中的女主角对情人说:“……我知有个沙滩,那沙白的耀眼,我带你去,我带你去。”
但她犯了案子,他通知执法人员来把她带走,他偷偷流泪,音乐奏起,黑人歌手以怨曲的味道唱出“你若要使我哭”。
章安仁按熄了电灯。
第二天天气冷得不属亚热带,他在课室门外看到南孙在等他,头发毛毛的,大眼惺忪,鼻端红红的,双手戴着他送的真皮红手套。
不知恁地,顿时有一股暖流流通他全身,他趋前去,温柔地握住她的手。
南孙抬起头来看着他,“真冷。”她说。
“冷死人。”章安仁说。
当日傍晚,小章把南孙带回家去见父母。
伯父母很健谈,看得出是势利的,故此颇为喜欢南孙。
南孙跟着锁锁学来一点皮毛,买了大盒名贵手制巧克力送礼,上海人极重视这些细节,她受到特殊待遇。
小章带她参观家里,“这是我的房间,婚后你可以搬来住,”他开玩笑,“要是不满意,我搬到你家也一样,要不,叫双方父母各投资一半,我们组织小家庭。”
南孙但笑不语。
他们确实成了一对,南孙一直没有其他男朋友。
锁锁在凯旋门路一号住了很久很久,初春才回来,她同李氏的关系,已经很公开,小报与一些杂志都渲染得很利害,听说开会的时候,李氏把她带在身边,令一些年高德劭的董事非常不满,频频抗议,怨声载道。
每次读到这种新闻,南孙总是大笑一场,乐不可支,觉得好友似一枝曼陀罗。
至于她自己,已立定主意要做一棵树。
锁锁新家装修完竣,南孙上去参观,一桌一椅,灯饰窗帘,都是精心选购,甚至门上一到防盗链,都系出名门,别出心裁。
非常非常豪华瑰丽,年轻如锁锁这样的女主人简直担当不起。
她穿着发白的粗布裤,旧衬衫,躺在织锦沙发上,鬈发几乎垂到地上,脸容无聊,南孙趁这种强烈的对比替她拍下照片,许多刊物争着采用。
锁锁看上去并不见得特别开心。
自水晶瓶子斟出琥珀色的酒,她缓缓呷饮。
楼下停着巨型房车,穿制服的司机侍侯。家中用着名厨,每天吃饭前研究菜单。
南孙却怀念区家尾房黝暗中传来的面包香。
她没有同锁锁说起这些,也许她爱听,也许她不爱,谁知道,她决定不冒这个险。
没多久,南孙遇到生活中第一件棘手事。
系里来了一名新讲师,女性,年纪比她的学生大不了多少,照南孙的看法,一瞧就知道不是省油的灯:皮肤晒得黑黑,额角油油,单眼皮眼睛自有一股媚态,有种外国人最喜欢这种东方风味,加上她打扮另有一功,一时穿大襟宽身长袍,又一时系沙龙裙,引得大学里老中青三代不少洋人尽在她身边转来转去。
但是她却偏偏似看中了章安仁。
若说南孙是好吃果子,那是骗人的,她也是被宠坏了的孩子,别人的卷子交出去,拿个乙等,她向同学借来抄一遍,反而拿甲等,这其中有什么巧妙,南孙自然不会公开,她有她的法子。
如今欧阳小姐偏偏是她的讲师,那女人不把她放在眼内,量南孙也不敢动弹,公开地约章安仁课余去打网球。
南孙觉得一口气难以下咽。
这样下去,死忍死忍,难保不生癌。
而章安仁,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约他三次,他居然也肯去一次。
南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