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松一口气,但愿下次左不要叫我拍照。我并不美,而且根本不上照。
就算准时赴约,他也永远说他已等了很久。
“谁相信。”我说道。
“你瞧这胡髭,”他指指下巴,“都是等你的时候长出来的。”
他一向会说话。
那是著名的。
我下楼去见左文思的时候,他倒真的已经等了很久。
三点钟我接了一个电话,说公事说足二十分钟,再收拾一下,共花掉半小时。
但他什么都不说,只是双手插在袋中,微笑地看住我。
真叫人心软。
天还是灰暗,下毛毛雨,混着工业区飘浮着的煤灰,脏得离奇。
不过他的姿势一点也不像站在小贩摆摊与工友出入的地方,他像站在初春的巴黎,在狄拉贝路的咖啡站外。
他说:“你看上去很好。”
“我今天穿了新衣。”
“漂亮的裙子。拉夫罗兰?”左文思说。
“是。”我说,“姬娜借给我的。”
“你应该穿我设计的衣服。我们走吧。”他拨一拨我的头发,“头发若留得长些更好。”
“男人总喜欢女人留长头发,一种原始,毫无意识的喜爱,因为长发牵绊,不利于女人,使女人看上去柔弱,他们高兴了。”
左文思深深看我一眼,“你太敏感,且疑心太重。”
我知道。
以前我不是这样的。
我问:“你也设计运动装吗?”
左文思说:“并不,所以拒绝,但曹氏接的都是运动衣订单。”
“愿意帮忙?”我说。
“在公事上,我并不是一个可爱的人,”左文思说,“我相当精明,不易相处。”
“私底下呢?”
“你那么聪明,相信已看穿了我的真面目。”他低着头说。
许久之前,我喜欢观察人的心意,但现在,人家说什么,我愿意听什么。
我并没有看穿左文思的真面目。我不再有兴趣。
我说:“我只知道你喜欢我,认为我够资格为你的时装充模特儿。”
他转头看我一眼,微笑。
小杨的影室陈设很伟大,看得出落足本钱,这年头做生意讲装璜。
他有化妆师,把我头发往脑后一勒,开始替我画大花脸。
画完之后,我一看镜子,吓一跳。
像等待毒品救急的瘾君子。
我问:“眼窝真要如此深,嘴唇要这么浅?”
他们把我头发统统束起,移向一旁,然后使马尾巴开花,像喷泉似洒开。
左文思问:“如何?”
“像一只用破了的稻草人。”我说。
大伙儿大笑。
我穿上左文思的精心杰作,最喜欢他一件黑色细吊带的绸衣,吊带只绳子般细,随时会断开似的,非常令人担心,于是设计已达到目的。
摄影师为我拍照。
一致通过我有最好看的足趾,小小一只只,犹如孩子,不像一些人,穿高跟鞋穿坏脚,拇趾特别弯曲粗壮。故此叫我赤脚。
才拍三件衣服,我已嚷累,不肯再往下拍。
我还以为一小时可以拍妥,这样下去,难保不到天亮,我已经在这影楼里耗了三个半钟头。
左文思说:“你现在知道模特儿不好做?”
我咕哝:“会计师亦不好做。”
正在这个时候,摄影助手说:“淑东小姐来了。”
我一抬头,看到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女子浅笑着进来。
我有点意外。
这种时间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