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是的。”
我忍不住跟他进房间。“女人,女人就是这样走进男人的房间。”
那是工作间,挂着许多衣服,色彩缤纷。
“为我做的?”我不置信。
“为你做的。”他轻轻地说。
全部用柔软的鲸皮,全是不切实际的颜色:浅紫、浅灰、粉红、嫩黄。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采用黑白以外的颜色。”
“但……鲸皮。”我轻轻抚摸着。
“是,我喜欢这料子,”他兴奋地说,“你看,多么美,然而最不经穿,一下子便脏了。觉不觉得悲凉?”
我不出声。为我,真是的,为了什么?为什么?
“穿来看看。”
我忍不住去换上一件,那件小小黑色的背心上布满星状的小水钻,紫色的大裙子,皮质柔轻得似布料般,加上垫着肩的窄腰小外套,标致得不可置信。
款式并不算挺新式,但组合得非常浪漫,令我感觉如公主。
文思说:“这是给你穿的,不是去参展的。”
“脏了怎么办?”我仿徨地问。
“脏就是脏,当它是粗布裤穿。”
“太任性了。”
“根本时装是任性的,”文思微笑,“你想想,汽车才四万块钱一辆,可是一件好一点的侯斯顿呢大衣往往也要这个价钱。公寓三十万一层,芬蒂皮大衣也一样,有什么好说呢。”
“我同你买它们下来,我实在不舍得脱掉。”
“这里还有其他的款式,还配了毛衣围巾之类,全是平日上班可以穿着的。”他说,“还有这一件,这一件是陪我吃饭时用的。”
我笑,心头发涩,鼻子一阵酸,人怔怔地坐下。
隔半晌又说:“我同你买下它们。”
“非卖品,”他说,“况且,”他傲然说,“你买不起。”
“嘿。”我只好苦笑。
“一共七套,够你日常穿着。”
“谢谢你。”
“一声谢就够了?”他凑向前来,“这些日子来,我为你绞尽脑汁,此刻还有人拿着我设计的样子在替你赶制手织毛衣。”
“你要我怎么办?”我假装吃惊地退后一步,“以身相许?”我用手交叉护着胸前,虚伪地以弱女子的口吻说:“我……是纯洁的。”
“你这个人。”他哈哈大笑,随即又皱眉头,“现在女人太流行以身相许,不算一回事,不不,我要求不止这样。”
“别贪心,”我一本正经地说,“得到肉体就算了,有势不可盛气凌人。”
他递过来一杯白酒,我们笑也笑得累了,于是一饮而尽。
“我还是谢谢你。”
这时猛然一抬头,才发现他把我的照片,全镶了镜框,都挂在墙上,置案头上,压在玻璃板下……无处不在。
而在照片中,我有一双冷冷的眼睛,不置信地望着整个世界,嘴角的笑意却是诚恳的。
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
我的嘴唇略为哆嗦一下。
“你终于看到了,”文思轻说,“这些照片已经往纽约去了。”
我不敢抬起头来。
霎时间我变得万分矜贵,因为被爱的女人永远是矜贵的。
要我如何报答他呢。我只有身体,我没有心。许久许久之前,我的胸膛已经空荡荡,成为一颗空心菜。
我们俩默默坐在小室中,不发一言。
我摸着裙子,在它上面划暗纹。
与男人独处一室,毫不讳言,经验丰富。相信文思也是身经百战的人物,但今夜我真是发昏,他也大失水准。
相对无言,心头有种酸涩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