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终年
莫晓路一时手足无措,给自行车上锁时划歪几道也对不准。最后他光火地把车揣了一脚,坐在地上发呆。半年前在学校车棚里被告之“总之我们学校根本没这个人哪”时,他同样气愤地拿坐骑来发泄。被欺骗的嫌恶像管涌的潮水摧毁了原本安全的堤岸线,叫他浑身发麻,他只想回家找女孩质问,一路上反复温习着廖廖关于那个“夏衡”的所有说词。“有模有样,真他妈的厚脸皮……”他想好了,绝对要把她骂到痛哭忏悔。
可她在那个夏天哭得体力不支并非因为自己当面的戳穿,在临近家时莫晓路就听见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厮打,他的心像是扑地崴了脚。直到他把车停在楼下才看清是二楼被推打的女儿,扇着胳膊的妻子,发了疯般的丈夫。混乱不堪的局面里,廖廖两个眼神挣扎出这恐怖,坠进他的念头。“算了算了算了算了算了算了算了算了……”莫晓路放倒自行车跑上二楼参加阻止的人群里时,他想。
那天晚上他把廖廖接到家里吃饭,父母很和气地准备了很多菜。她抽噎才停住不久,眼睛肿得厉害。莫晓路领她去卫生间里擦脸,注意到她的衣服被扯出了个口子。他指指那里,廖廖看一眼用手捂了捂:“啊……没关系……夏衡会买给我新的。”
“嗯,他对你很好。”莫晓路看着她,心无旁骛。
“是啊,对我很好。我很喜欢他。”
“那么……那么地喜欢……他么?”莫晓路从回忆里被彻底击溃的无奈中站直身,那个夏天没有过多的风雨或日光,平淡的行过自己对廖廖的大起大伏。他拍拍弄脏了的手扶起自行车,走向坐在二楼的廖廖叫她的名字,她“干什么”地回问过来时,莫晓路说:“你跟我走好伐。”
“哎?”
“你需要很多很多的爱吧。”
“啊,什么?”廖廖爬起身探出栏杆。
“没什么,我说我请你去吃肯德基。”
“又是肯德基啊?”
“那就必胜客。”莫晓路喊回去,“你要多少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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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衡一直在那儿看着咧。莫晓路和廖廖一样觉得。他有时真能恍惚以为那个被廖廖虚构出的男生——皮肤黑些,头发略长盖着脖子——眉开眼笑地在四下里看着。他会和廖廖说话,就是她坐在外廊把脚晃在栏杆间的时候。他像是从廖廖脐带上长出的一小根秧苗,被带到真实的世界里营造所有关于爱的幻想,和所有女生期待的王子那样,在夜晚里用礼帽卷走月光的窥视。
她若在梦中,曾坐上他的肩膀上飞去看澳洲的袋鼠,最后两人像挣扎出水面的幸运儿突破云层看见太阳一览无余。那她也终于能幸福起来,拉着手奔跑在天际,兴奋地挥动带着伤口的手臂。
莫晓路知道夏衡许诺给她的都是如事实一般的温暖,尽管温暖这东西本就虚无,却能让她转着眼睛漠视自己家里随时可能发生的冲突。每当这时夏衡就会站在廖廖身后,他会伸出手去按上那不自颤抖的肩膀么。哪怕他并不曾存在,可他好好地腻腻地长长地眷眷地绵绵地暖暖地细细地甜甜地熠熠地怔怔地和廖廖爱着。
这爱发生在她哭了,她想他的时候。他便来了。他来不用换装,不用骑车,不用上楼,就这样出现在她空洞的心里。他喊她:“宝贝呀。”那样不容置疑。
莫晓路走在廖廖身后,听她在初冬时显得单薄的裙子发出扣人心弦的响声,动了动鼻子,他哭了。
店里幽雅的灯光呵在她鼻尖上如画家最后未干的墨笔,廖廖埋身下去吃沙拉中的卷心菜叶子时露出肩上两条抓痕。莫晓路赶忙转开眼,过一会觉得自己蠢,又转回来。随后她抬起脸时显出下巴上好笑的一抹色拉酱,莫晓路看着又觉得喉咙痒,却想不到什么方法提示她。
“别吃那么急,等会还有冰激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