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之灯》 回到冬日的拉萨
她微笑。你开始担心吗。迦南,你的生意,我不会再多管。但我今日发现,你也并不十分懂行。我不是来跟你争夺生意的。我之所以跟你来,只是想回家乡去看看。
只是一个错误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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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你有多久没有回过家。迦南。在他们租了辆陆地巡洋舰去藏北高原的路上,她这样对他问起。
裹了厚厚的大衣,缩在座位上,路上一直颠簸。没有什么旅行者的车敢在冬天的藏北高原行驶。荒无人烟。司机是雇佣的,从拉萨,连续四五天的长途行车。一种偏执的目的,好像只是为了坐车一般,坐得脚肿。中途在小旅馆,寺庙,或者藏民家吃些便餐,夜里在荒僻的客栈中留宿。如果实在找不到住处,就睡在车里。从早晨到晚上,一日日地深入这大地。从车窗望出去是一路的荒凉与坦荡如砥。黄昏之时,苍穹之上泛着忧郁的阴寒,天地之间万籁阒寂,横陈着某种迫人的凄惶之感。。亦万分熟悉。
一些事情,渐渐可以变得淡灭。你知道它存在过,但却已经忘记怎样地存在过。这种淡忘,有意或者无意。犹如面对一个故人。曾经亲近,拥抱,并肩站立,彼此熟悉,从灵魂到身体。然后厌倦,或者被迫离开。而每次告别,你总会是留下些什么在故人身上,并且因这种留下,获得忘记。很久之后,你再回头,只能够从它的表象中找到自身映射的虚像。而原来那个自己,永远不见。
你看,我们只知道自己为此短暂停留,却忘记是怎样的一种停留。
车窗因为泥水的污迹而显得模糊。她坐在车内,额头贴在玻璃上,猎奇地观望世间。犹如一个尚未步入今生的孩子。迦南却疲倦,对此毫无兴趣。他是丝毫不愿意的,却又碍于那件古董的事情上欠她的人情,不得不迁就她一起去。对这趟旅程的荒凉和险恶一直心怀不满,因此他一路昏睡。是这样陌生的情人。
他们终于抵达了上青仑卓草原,车停在了路边。这里原本是无路的。时隔多年,竟然铺通了条路基。她轻轻摇他的手,说,迦南,看,我们到了。
她跳出车子,踩进雪地。雪很薄很湿,却格外地冷。烈风瞬间就灌满了她的大衣,翻飞起来。她站在那里向目极之处眺望。可是除了单调而斑驳的离离荒原,以及视野尽头微微起伏的山川,什么都没有。
故乡的冬天连雪都没有了。更没有牦牛,和点缀在大地上的黑帐篷。她独自往深处走,想去看看是否还能够见得到爷爷的天葬台。那也许是故乡的征象中唯一的所剩。
她总是觉得,自己还站在属于她童年时代的天葬台上面,眺望被深秋的雪所覆盖的山川和原野,无垠的白色紧贴着地面略略起伏,像是大地的遗体在等待天葬之前被铺上了一张白色的氆氇。惶然一大片,在记忆深处弥漫。黑帐篷散落在这大地上,远望起来,与一群群牦牛区分不开。
总觉得还能够清晰地听见秃鹫黑色的翅膀划破天空的声音,留下了空洞的痕迹。彼时爷爷披着褴褛的,赤玄色的袈裟,站在这苍穹之下主持天葬。煨起的香柏桑烟扶摇直上,像极了一个悲伤的魂灵踏上归途。日复一日的袈裟便被熏成黑色。爷爷深沉木然的面孔隐藏在那袅袅的桑烟之后,若隐若现。秃鹫在头顶集结盘旋。人们稀稀疏疏神色肃穆地站在周围,眯起眼睛沉默而虔诚地凝视。脸膛上的紫红在燎烈的日光下面,仿佛灯盏一般闪亮。
她忍不住伸出双手,握住一把充满了乡愁的日光。
卡桑尚未走出多远,迦南便在车里唤她赶紧回来。见她不应,便略带愠怒地下了车,赶上前去从背后把她拉住,不让再走。他说,你到也到了,看也看了。现在跟我回去。
她被迦南态度强硬地拉走。远路赶来却只为了这样一次失望而仓促的探望。在故乡的大地上短暂停留,那么快就离开。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