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 娃
我说。
“真的么?”
“我们去看新世界的‘独臂刀’。”
“棒极了!”他叫了起来,“我最爱看王羽的武侠片,打得真过瘾。”
“快点,”我立起身,“我们去赶四点半的那一场。”
我们钻出野人,连跑带跳,穿过西门町几条闹街,赶到新世界去。“独臂刀”是最后一天,又是星期日,好座位都卖光了。我们只买到两张前座第三排的票。坐在椅子上,头仰得高高的,银幕上的人头大得不得了,砍砍杀杀,血肉横飞,那些刀刀剑剑好象要飞到我们头上来了似的。我去买了一包五香牛肉干,跟赵英一边啃,一边看王羽满天里打跟头,他的动作干脆俐落,是真功夫,打得确实过瘾。
“应该还来个续集。”我们看完戏,走出戏院,赵英意犹未尽地说道:
“续集我来编。”我说道。
“你怎么编?”
“编个‘无臂刀’,把王羽那一条手臂也砍掉。”
“没有手怎么拿刀?”
“傻子,不会运气功么?”我笑道。
赵英也咧着两颗大门牙咯咯地笑了起来。我们穿过斑马线,一辆计程车驶过来,倏地停下,恰好停在赵英身边,赵英顺手便在车头上打了一掌,打得车头蓬的一响,他并起两根指,学电影里王羽那副姿势,指着计程车司机喝道:
“呔!小侠在此,不得无礼!”
我们跑过街去,只听得计程车司机在后面哇哇乱骂。六点多种,西门町的人潮开始汹涌起来,我们穿过一些大街小巷,总是人挤人,暖烘烘的,都是人气。我们吃多了牛肉干,嘴里闹渴,我摸摸口袋,只剩下二十多块钱了,便在一家冰果店买了两根红豆冰棒,一人一根,沿了武昌街,一路啃着,信步走到了西门町淡水河的堤岸上。淡水河上的夕阳,红得象团大火球,在河面上熊熊地烧着。
淡水河堤五号水门这一带,是西门町闹区的边缘。那些高楼大厦排列到这边,倏地便矮塌了一大截,变成一溜破烂的平房,七零八落,好象被那些高楼大厦挤得摇摇欲坠,快坍到河里去了似的。西门町的繁华喧嚣,到了这里,突然消歇,变得荒凉起来。住在这些破烂矮屋的居民,大多是做木材生意的,附近的堤岸边,堆满了长条的滚木,这些滚木都在水里泡过,上面生了霉菌。我跟赵英越过滚木堆,爬到了堤岸上。堤上空荡荡的没有人,堤下的淡水河,好象给那团火球般的夕阳烧着了似的,滚滚浊浪,在迸跳着火星子。河对面的三重镇,上空笼罩着一片黑蒙蒙的煤烟,房屋模糊,好象是一大团稀脏的垃圾堆在河对岸。远处通往三重镇的中兴大桥,长长的横跨在河中央,桥上车辆来来往往,如同一队首尾相接的黑蚁。河面上有一只机帆,满载着煤,嘟嘟嘟在发着声音,一面巨大的黑帆,正缓缓地朝着天边那团大火球撞去。
“好红的太阳!”
赵英爬上了河堤叫道,朝着夕阳奔跑过去,风把他的衣角拂了起来,长长的河堤上,他那身影映着那轮火红的夕阳,伶俐地跳跃着。他跑到长堤尽头,停了下来,回头向我张开双臂招挥起来,我忙跟了过去,赵英犹自喘息着,笑道:
“你看,有人在钓鱼。”
河堤下面不远的沙滩岸边,地上插着两根钓鱼杆,钓鱼的人不知哪里去了,钓杆给钓丝拖得弯弯的。
“这里的鱼多得很,我也来钓过。”我说道。
“是么?有些什么鱼?”
“鲫鱼、鲤鱼、鲢鱼,通通有。”
“你钓到鱼了么?”
“当然,钓过好多条。”
“真的么?”
“有一次我跟我弟弟来,钓到两条巴掌大的鲤鱼。”
“喔唷,豆瓣鲤鱼很好吃呢!”赵英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