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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开始努力适应家中永远有客人的日子。先头部队已于复活节抵达,而后续部队也一直排到十月底以前了。有些邀请,是在遥远的冬季便发出的,那时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实际履行时的景象。现在,人们纷纷来到我们眼前:来住、来吃、来喝、来晒暖阳。洗衣店的女店员根据我们送洗的床单数量,猜测我们是做旅馆生意的。我们则不禁忆起前辈居民早先提出的忠告。
早来的几批客人,仿佛受过“做客之道”的训练。他们自己租车,不烦劳我们日日陪伴接送。白天自行安排活动,只是与我们共进一顿晚餐。而且到了说好的日子,他们便准时打道回府。若是所有的客人都如此,我们想,这夏天将过得非常愉快。
但很快我们便发现,最大的问题在于,客人是在度假,而我们不是。我们早晨七点定时起床,他们却通常要睡到十点、十一点。吃过早餐,游个泳,就该吃中饭了。我们清理打扫时,他们晒日光浴,之后再睡个午觉。到傍晚,他们便活跃起来。晚餐时刻,他们进入社交活动的高潮,我们则在吃沙拉时便已打起瞌睡。我妻子天生好客,唯恐客人酒不足饭不饱,因此长时间在厨房中备办食物。餐后,我二人便洗刷碗碟直到深夜。
喧嚣的集市
星期天就不同了。每位客人都想去参观周日集市,因此起床很早。一周里只有这一天,客人与我们作息时间相同。在驶往索隔岛(Ls1e-sur-1a-Sorgre)一家咖啡馆吃早餐的20分钟车程里,他们睡眼朦胧,缩在车后养精蓄锐,显得异乎寻常的安静。
这家咖啡馆俯视着小河。我们在桥边停好车,唤醒友人。他们昨晚闹到两点,才拖拖拉拉、吵吵嚷嚷地上床,现在明亮的日光照在他们依然睡意盎然的脸上,显得颇为残忍。他们 把自己藏在墨镜之后,点了大杯的咖啡。在吧台阴暗的那头,一个警察悄悄喝着闷酒。卖彩票的男子向每位逗留在他桌边的人保证必定中奖。厅堂里还有两个开了一夜车的卡车司机,青色的下巴上,胡子乱糟糟地竖着,风卷残云般攻向牛排加炸薯条的早餐,一边高喊着再给来些酒。河水的清新气息飘进敞开的大门,屋外小河中的野鸭拨动红掌踏着青波,等待阳台上可能扫下的面包屑。
我们动身前往村中广场。面色苍白、穿着乌黑闪亮的紧身裙子的吉普赛女郎,分作两列,把我们夹在中间,向我们兜售柠檬和长柄蒜头,同时也没有忘记彼此间互相嗤之以鼻。摊位沿街一字儿摆开,五彩缤纷――卖银饰的摊子隔壁卖的是腌鳕鱼,再过去,有一木桶一木桶的新鲜橄榄,手织的毛毯,肉桂,番红花和香草,一捆一捆的曲麦,硬纸盒里蠕动着的杂种小狗,颜色艳而不俗的运动衫,橙红的束腹,尺码巨大的胸罩,乡村自制的粗面包,深色陶罐等等,可谓应有尽有。
一个瘦高个子的塞内加尔人凌驾于市场的喧闹,高悬起一根绳子,挂上西班牙制造的真正非洲部落皮饰,同时兜售着各种式样的电子表。忽然一通鼓声咚咚响起,一个戴高帽子的男人,牵着一条穿红色夹克的狗,清清嗓子,调整着手提扩音器,把音量调到最高频率,接着鼓声再次响起,他伴着鼓声高声喊叫:“大拍卖!小羊肉!猪肉!牛肚!赶快去卡诺街,克拉萨肉店!大拍卖了啊!”他低头查看了一眼笔记夹,又开始摆弄了一下扩音器,准备开始下一轮新的宣传攻势。他是这村子里的活动广播电台,广播项目从生日贺词到戏院节目,包罗万象,同时还配合音乐效果。我很想介绍他认识广告界的托尼。他们二人如果有幸能够凑在一起切磋促销技巧,场面一定十分有趣。
三个面庞棕黑、皱纹深刻的阿尔及利亚人,站在阳光下闲聊。他们倒提着许多只活鸡,这是他们的午餐,鸡的爪子被他们抓在手中,露出绝望的表情,仿佛知道自己的死期已近。不论走到哪里,都能看到有人在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