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便想找一块地自建校舍,苦不能觅着好地方。眼看寒假要到,若再没有地皮,等着房子建起时必赶不上暑后上课时新生入学了。一天校中常务委员会举行之后,董常委闷闷地向家中走,为了一眼贪看落日美景,向西沿了环城马路走去。他想:“这也不过多弯点路,也好散散心。”他是打算回篆塘新邨他的疏散住宅去的。一时来到三分寺外,看寺垣也被炸坏不少,有些露出上的墙上当年春天长出的野草又已秋黄了。想想去年轰炸时这一带老百姓多亏老和尚解尘拯救,当时也有许多学生来帮他的忙,因之他们也还见了几面,现在不知他怎么样了,好在心烦,事闲,便顺脚进了庙门。打算去碰碰看看能否遇见。若是解尘正在潜修,便不声张,尽自回来。正在想着大殿上钟鼓齐鸣,一声声响,散了法事,董常委不好藏身,直挺挺站在殿前,正和解尘打个照面。解尘依然精神饱满,和蔼带着笑容,见到大喜,便邀到里边拜茶。才约略说了几句闲话。解尘便起身道:“施主且坐,容老僧去取一件东西来。”董常委想他必是有话,只得坐在那里等着。不一刻解尘捧了个小拜匣来,笑吟吟地放在案上。一手按了匣盖向董常委说:“施主今天来得巧,小寺正是有点事情,本待事后明天专诚去拜望的。今天佛使施主自行来了。老僧在此住持屈指算来已有三十多年的时光了。不久便当离去。去年一度空袭,胜因寺那边庙里竟炸得荡然无存。这两处僧众也发遣得剩不多了。老僧打算只留十来个和尚在这三分寺内添香,其余庙里的事都想清理下。只是一样心愿未了。”说着轻轻拍了一下那红漆拜匣:“这里面满满是一匣文契,当初一位施主留在此地的,文契管的是隔了去沙朗的大道那边近百亩菜园。现在由本寺派人收租。当初本主许的是捐地兴学,几十年来没有好缘法。如今风闻贵校在寻觅地皮,不管寻着与否,这块地总是用得着的。就此奉赠也是老僧代人了却一件善功。”说着开了匣,竟取出一匣文契来,看时都是原契,并无后来施主一总买来时添上的姓氏。
董常委耳中听得解尘一席话说得确切,眼见这一匣文契,竟有些茫然。这时天色已晚,白天一日忙碌,此时颇觉昏沉如梦。迷惘之中眼前老僧解尘的貌相竟如一位天降的尊者。
当下解尘把文契摆列整齐,把菜园四至说解明白。又重新装好匣,交给了董常委。董常委才清醒过来,因说道:“如此一来,那边我记得有十多户人家岂不是要无处安身了。”解尘笑道:“施主心善,传闻不差。这一点无须劳心,老僧早已打算好了。胜因寺庙产尚在,原有归僧众自耕的,现在便派给他们。不但足偿所失,还怕他们种不完呢!,这早已安排好了。施主把工匠找来去起造房舍时,恐怕园中已不见人家了。”
董常委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解尘又道:“施主天色已晚,小寺斋已开过。我竟不多留。施主请回,改日再叙。”董常委素知解尘说话直爽,又因年岁自己小着一小半,听了解尘这话,毫不见怪,反觉待自己亲热,便告辞出来,一路上才恢复神志。抱了拜匣把事情重新想念一遍,知道不是梦。
次日一早会齐了另外几位常委去拜解尘,到了三分寺,小和尚早在门口相候,看见来了。便飞跑进去通报。一位法号幻莲的和尚出来迎接。说住持解尘今早五更天色便出寺云游去了。留下话叫“好好接待”。几位先生听了肃然。也便进寺,见一切照常,只是高人他去。幻莲献了茶并重述解尘对兴学期望之殷切。末了并说若有任何地产上事他可代表庙方出头。当下各常委便在庙中粗粗议定了个手续,准备向地方当局登记产权等等,然后一同回来。这联合大学便是由常务委员会决定一切校务,没有校长的,这是为了校体庞大,而又是三校合组成功之故。几位常委皆是海内知名硕学之士,这次入滇便觉天下学问文章正是无穷奇妙,今次遇见此事更觉办教育一事益发难凭一己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