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下)
等着,说着,不觉到了十一点半钟。大家渐渐不自在起来。伍宝笙说:“这可糟了!如果我们一回来就去找她去倒对了。现在是太晚了,一定没法去找,又眼见她今晚不回来了。”
赵先生也觉得不会来了,她说:“再没有这时候去找的道理,你赶紧去找个地方睡,马上要熄灯了。明天一早来叫着史宣文去看她,现在别再蘑菇了。”伍宝笙无奈,随了凌希慧去了。她一夜怎么睡得着!别人都睡了,她还在那儿想。想她这妹妹的脾气,她所许的愿心,她觉得就是神仙下凡来帮她,也要觉得困难。
她有一个决定,决定要从蔺燕梅的性情上下手,不改造她的性情,这件事是没办法解决的。她又不大明白余孟勤那方面究竟如何。那个人的性情也是个走极端的。他怎么能受得了这个消息呢?就算她扳得转蔺燕梅的牛脾气,人家那边翻了脸那怎么了局呢?
想到这里不觉记起史宣文白天开玩笑的话。“谁知道他们心上是有多么深的情感呢?”她想:“也没有一个人说出个明白的尺寸,叫我们这做中间人的怎么揣摸?他们这种说浓真浓、说淡又真淡得像水似的恋爱,真是少见!这个余孟勤真不像个谈恋爱的角色,他们的作风怎么这么特别?”
为了蔺燕梅的缘故,她当然很留神余孟勤的用心。“但是,奇怪。”她想:“燕梅就没有告诉过我他说过一句明白话。如果他说过爱她,她再也不会不来告诉我的。”
忽然,她的想法令她害怕了。这时也许是午夜刚过,也许是天将明之前,总之,是一个令人信心飘忽,容易恐惧的时辰。她想:“也许就是这个道理?也许余孟勤曾令她大大地伤心过。这事她便瞒了我不对我说?可怜燕梅,你怎么会害怕在姐姐面前失面子?姐姐哪一天不把你的事当做自己的?可恨燕梅,你拿姐姐当了外人!又可怜我自己啊,怎么就被燕梅忘在脑后了啊!”
她想得有些失神了,眼前出了许多可怕的景象。那一张余孟勤的脸真是铁青得吓煞人。又仿佛看见燕梅在荒野中掩面痛哭着飞逃。她慌不择路,赤着的双足全为荆棘刺破,流着滴滴鲜血,衣服也撕得一条条儿的,片片随风吹。她自己仿佛在拼命推着余孟勤去追她回来。
她想得头上一阵阵地跳动着疼。她又感到晨寒,又觉得困倦,窗口微微发白时,她睡着了。
到了上午史宣文来推他时,她才忽然惊醒,也顾不得说话,揉了揉眼睛就看表:“呀,九点半了!”她忙跳下床来,就埋怨史宣文不早叫她。史宣文看了她这个神气,心上不忍说她什么,只叫她定一定神,梳洗了,好出门。她说:“昨天我和赵先生也说了大半夜话,睡完了,今早还想等你来呢,赵先生说你一定没有好睡,叫我晚点儿再来看你呢!”
伍宝笙便叫她回赵先生屋去等着去,自己忙忙洗了梳了穿好衣服,找上她就要走。赵先生叫住她们说:“你们这个气色太严重了,路上走慢一点,把心定一定,到了那里要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别叫那个孩子更害怕不敢回来!宝笙,你也是个叫人不放心的。你今天怎么这份脸色!回来再一块儿到我屋来!”
“赵先生,她没睡好。”史宣文说:“路上有我照呼她俩呢!”
“咳,也罢了,你又好得了多少!”赵先生说:“走罢,回来别忘了先看我,听见了?”
史宣文忙说:“听见了,马上回来!”就和伍宝笙跑了。一气跑出南院门口。到了文林街上,史宣文说:“走慢点儿罢。又没有多远。街上人又多。”
她们当然不能在街上跑,可是走得仍是不慢,不一会儿到了平政街天主堂,抬头看了看,便往敞厅后面小门里走。耳中听到教堂中早祷的歌声四散飞扬,直上青天里去,教堂便如在歌声中漂浮着一样。
忽然看见迎面一位修女走过来,叫她俩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