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中)
在那里并未受伤。
小童是因为心上下了个决定,不觉一块土块投重了,直投过去,没想到正投中了他们两个人的心事。他们上次坐在那里谈话时,便是今年春天,那天还有范宽湖。范宽湖为蔺燕梅费了那么大的事折了一枝玫瑰,还掉到水里。那震动的心弦的折枝声,仿佛还刺在心上,而范家兄妹连带上忠厚的周体予却硬被校中同学排挤的存身不住,离开他们走了。
小童说:“蔺燕梅,我刚才想了半天,心上很为你难过……”
“小童,”她忽然感激,她说:“小童,你为什么为我难过?你别这样,小童。你平常不会难过的,你也让我难过起来了!”
“你不要谈我。”小童说:“我看出你难过来。日子不少了!你在变。”
“我是在变。”她说:“可是你不能变。你还要像平常一样,快快乐乐地。如果你怕我变,你就先不能变。前几天我还跟姐姐说过,就是你待我跟平时一样。小童,如果你也会难过起来,那我眼前就没有一件不变的东西了!我不能受!我不能活!”
“不只是这样。”小童说:“你既然这么说,我当然可以为你不变。不过你却似乎并不小心自己。你任你自己变。我刚才一直想我们从图书馆走到这儿来一路上谈的话。我们平常谈话都比这个快活。今天你心上一定有什么事,所以影响了这个空气。你是太容易生病的人了,你又不小心。所以让我往将来想想,你一生都不免是困难,所以我难过。”
“小童,”她说:“我是又碰上了点事情,我偶尔又听见了点流言。所以我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跟平常不一样。可是我一定努力不变。你先要快活起来。我今天是例外。以后我一定记住你的话。我要小心,不生病。”
“可是奇怪呀!”他说:“图书馆里听见了什么会叫你这样?”
“几句骂我的话,给范宽湖打抱不平的。小童,不是什么要紧的。我现在已经忘了那些话了。范宽湖也该有人不平。我已经快活了。我忽然觉得那些话都不要紧了。”
“我们都有嘴,你看,我们都会说话。现在我们在学校里都是高年级的学生了。该负点责任了。你听了闲话先别难过。我替你想一套理论好不好?以后好应付这种事?”
“好。你说,小童。”她又忽然觉到周身血液都温暖了。她口气便有些激动:“我方才为了叫你安心,所以说得太不像真了。我其实为了那几句话很难过了一阵子。你说你的理论。我记住它们,叫它们以后保护我。”
小童说:“你看,大凡爱说闲话的人,用心的很少。他们也许惹了大乱子,而他们当初用意并不那么坏。我们可以说等到惹了祸,他们也是难过的。他们骂你。你听了要像骂别人一样,你要为别人难过,为他们难过,自己也难过。你要用慈悲不忍的心来可怜这些做事不经心的人,又来为自己坚定勇气。我们有责任改正这风气,扶助正义感,也改正自己的过失。因为过失是引导别人来谩骂的。这个话好不好?……我不是说好不好,我是说,能不能叫你心上平静些?”
“我心已经平静了。这些好话我记着,以后再用。小童,你再说些这种话给我听!我的心上好像有一个门。今天它大开了。我能够听进许多话。”
“可是你的口气不平静。我记得伍宝笙说过你好几次情感激动的样子。我觉得那个不好。比方第一次春季晚会时,你下了场,叫妈咪到后台去的那一回,后来唱玫瑰三愿的时候,和在西站出了事去呈贡,同这次回来的车上,你都太激动了。你现在又这么激动叫我感觉很沉重。我觉得我自己说话也不像平时了。你看,我们不是要像平时么?”
“小童,你说得好,可是不对。小童!”她说:“我要说现在正像平时,因为我现在快活,你能说我快活是不像平时么?你不快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