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篇 导演能坚持什么
名导演,都得过国际大奖,当过国际著名电影节的评委,人家还请张艺谋拍歌剧《图兰朵》,钱也是大把大把的。何苦不拍一部自己想拍的东西?你觉得是不是当了名导了,他们就用不着……
王朔:怎么用不着,我说这是没有止境的,他不会因为你说什么就停下来,至少是想想。这里还有个问题,他们早年可能也是一路投机过来的。也就是说,他们并不是早年就坚持了什么才取得今天的成功的。他早年投的什么机呢?我以为就是流行观念的机呀。那会儿时髦什么他就拍什么。其实和谢晋的做法大同小异,谁也没真坚持过什么。倒是田壮壮比较牛,他拍的电影《猎场扎撒》、《盗马贼》,多难看的电影啊,但他说,我就喜欢,我就拍这个,你不让我拍,别的我还不拍了呢。
老侠:壮壮最后拍了个《蓝风筝》,没通过,以后他真的不再拍片子了。
王朔:对,你可以说他在某种程度上还坚持了自己。其他人,别说坚持自己的立场、坚持自己的趣味。坚持自己美学上的什么观点,就连最低劣最煽情的MtV也能干了。陈凯歌监制和当艺术指导,拍了一个《国旗》的MtV,农村的小孩光着脚手捧国旗,从上海的胡同里跑出来,然后是大家捧着,全国人民都捧着,香港那些人马也来了挥动着,然后是武警们去升旗,刺刀林立。表情庄重、步伐整齐、地动山摇,这些所有的画面叠在一起,大家又都庄严注视着这升旗的场面,就让人感到泪往心里流。你说他不会煽情吗?我说他太会煽情了,在同类MtV中,我见过的最煽情的。
老侠:回头想想,其实他们从一开始就煽情,就诗情画意的。《黄土地》、《红高粱》等东西完全受八十年代最时髦的观念所左右,他们要用一个电影概括历史,表现全民族的生命力,所以他们从那时重视的就是大的空的概念,他们对人采取俯视的视角,居高临下。相比之下看看台湾的候孝贤的《风柜来的人》,拍得极为真实流畅,是中国人拍的青春片中最好看的。人家侯孝贤对人的关心是一种切近的具体的平等的,真正把人放在镜头前拍。而陈凯歌。张艺谋则是用外国的电影技巧包装虚假的浪漫情怀,我称之为quot;黄土地的浪漫情怀quot;、quot;红高粱地的浪漫情怀quot;,他们那个时候就在用浓烈的抒情手法撤弥天大谎。外国人来中国,大都要去看那个老古董长城,张艺谋就用电影建一座中国人的精神长城。长城是什么?有什么伟大的智慧可言,不就是帝王们为了睡个好觉,做完春梦,利用权力驱赶着羊群般的人进行最原始的体力劳动吗?毫无智慧可言、倒是透出恐惧、愚蠢和残忍,不惜人力,不在乎生命,修死多少人他不管,只是往高往长了修。又有什么用?满族的那么点儿人不照样踏破山海关长驱直入,征服了偌大的汉民族吗?再说,这个长城与当代中国有什么关系?什么关系也没有。陈凯歌在看了50年国庆大典后接受中央台采访,说一通爱国主义的言辞,与他拍MtV是完全一致的,也与张艺谋一边拍片子一边建所希望小学是一致的,他们本身就是大牌坊了。
王朔:我觉得陈凯歌在某种程度上也还在坚持自己的趣味,当然是在那种吻合条件下,那张艺谋呢?我倒觉得,他好像一直有一些,你可以说是天生的也好,他是一直能赶上潮走的人,这一大浪来了,这种弄潮儿天生具有的能力,手把红旗旗不湿那种。所以,每次潮来,他都有把自己变成意识形态而又是在拍片子的能力。
在某种程度上,我觉得对他们来说并不困难。现在是玩真善美的时候,当然玩真善美可能玩得不好看,也可以玩得很好看,他就是这个。所以,有人说他追求真善美,他自己也这么讲,他本质上是追求真善美的,他拍的片子,反映着他的本质,就是个形为意用。那我觉得,他本质上就没什么东西,真善美谁不会追求哇,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