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这种毛病自有它的来源，是社会与家庭酿成它的，学生们不幸染上了。

    有一天，就遇到一件根源于这种毛病的小纠纷。

    他坐在预备室里批阅学生的文课，听见一阵铃响，随着就是学生们奔跑呼笑的声音，知道一天的功课完毕了。突然间，体操教师陆三复先生气愤愤地拉着一个脸涨得通红眼光灼灼的学生，闯进室来；后面跟着一大批看热闹的学生，到门口都站住了，只伸长了脖子往里望。那被拉进来的学生就是免费入学的蒋士镖的儿子蒋华。

    quot;他真岂有此理！quot;陆先生把蒋华往焕之桌子边一推，咬了咬嘴唇说，quot;要请倪先生问问他！quot;说着，胸脯一起一落很剧烈，他气极了。他认定每个学生都是级任教师的部属，级任教师有管教部属的全部责任；至于自己，只是教教体操而已，再没有旁的责任；非但没有旁的责任，遇到学生不好，还有权责备级任教师，那一定是级任教师管教上有了疏忽了。那末他此刻的愤愤不仅对于蒋华，也就可想而知。

    蒋华的头用劲地一旋，面朝着墙，两肩耸起，挺挺地站着：这正是quot;吃官司quot;的老资格的态度。

    quot;为了什么呢？quot;焕之一半惊讶一半慰藉地说；站起身来，看了看陆先生那抿紧嘴唇睁大眼睛的可怕的形相，又回转头来端相蒋华的倔强的背影。

    quot;他欺侮别人！他不听我的话！quot;陆先生说，右颊的伤疤像小辣椒似地突起，前额隐隐有汗水的光，拖开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下来。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练习徒手操二十分钟之后，陆先生拿个大皮球给学生们，叫他们随便踢高球玩儿。一会儿，那球落在蒋华面前；他刚要凑上去捧住它，畅快地踢它一脚，却不料很活溜的一个小身体窜过来，一下把它接去了。

    quot;授给我！quot;蒋华看见接球的是那戴红结子破帽子的方裕，毫不思索地用命令口气这样说。

    方裕的脚自然是痒痒的，看看亲手取来的球更有说不出来的欢喜；但是蒋华的quot;授给我quot;三个字仿佛含着不可违背的威严，只好按下热烈的游戏欲望，显出无可奈何的笑脸，把球授给蒋华。

    蒋华摆起架子踢球，却是很不得力的一脚，不高又不远。这就引起些零零落落的笑声。只见那破帽子的红结子往上一耸，那球又安安顿顿地睡在方裕胸前。

    quot;再给我！quot;蒋华感觉失败的懊恼，又用主人似的声气发命令。

    方裕倒并不留意蒋华的声气怎么样，可是游戏欲望实在按捺不住了，他一面自语道，quot;这一回让我踢吧quot;，一面便举起右脚quot;蓬quot;地一脚。那球笔直地上升，几乎超过银杏树顶方才下落。在场的许多学生禁不住拍手叫好。

    quot;你这小木匠！quot;蒋华恨极了，奔过去就摘下方裕的破帽子往地下扔；接着又拉住他的青布袍的前襟，审问似地叫道，quot;叫你给我，为什么不给我？为什么不给我？quot;

    学生们让皮球跳了几跳，滚在树脚下休息，他们团团围拢来，看这出新开场的小戏剧。

    方裕扭转了头，起初一声不响，羞愤的眼光注视着地下的破帽子。既而格格不吐可是无所惧惮地说，quot;先生给我们的球，大家能踢。为什么一定要给你？quot;

    quot;你配踢球！你木匠的儿子！只好去搬砖头，挑烂泥桶，像个小乞丐，看你这副形相，活活是个小乞丐！quot;蒋华骂着，还觉得不足以泄忿，就举起左拳打方裕的肩膀。

    quot;打！打！quot;几个不负责任而爱看热闹的学生这样似乎警告似乎欣幸地叫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