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教大家认识几个字，懂得一点浅近的常识；我们要教大家了解更切要更深远的东西。quot;

    quot;这样么？quot;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神情是不想再寻根究抵，就这样不求甚解已经可以过去了。突然间她想起了什么，嫌厌的表情浮上憔悴的脸，起身到衣橱前，使气地把橱门开了。她要找一件东西，但是在久已懒得整理的乱衣堆里翻了一阵，竟没有找到。

    他感伤地想：她竟不追问要教大家了解更切要更深远的东西是怎么一回事，这因为她是现在的她了！若在去年刚结婚的时候，这样一个又重要又有味的题目，硬叫她放手也不肯呢。然而一直讲下去与待她追问了再回答，效果是相同的，他便用恳求的声调说：quot;不妨等会儿找东西，听我把话讲完了。quot;

    但是她已经从橱抽斗里找到她所要的东西了。是一双小鞋，黄缎的面、鞋头绣一个虎脸，有红的眉毛，黑瞳白镶边的眼睛，绿的扁鼻子，截齐的红胡须，耳朵是另外缀上的，用紫绫作材料，鞋后跟翘起一条黄缎制的尾巴，鞋里大概塞着棉絮一类的东西。她把小鞋授给他，带着鄙夷的睑色故意地问：quot;你看这个，漂亮不漂亮？quot;

    quot;啊？这个蠢……quot;他接小鞋在手，同时把话咽下去。他看了这颜色不调式样拙劣的手工制品，不禁要批评它蠢俗下堪，但是他立刻猜想到这东西出自谁的手，故而说到半中便缩住了。他改为轻声问：quot;是母亲做的吧？quot;

    quot;还有谁呢？我总不会做这样的东西！quot;

    quot;请你说轻一点儿。她做给孩子穿的？quot;

    他站起来走到房门口，眼光通过外房和中间，直望母亲的房门：心里惴惴地想，又有什么小纠纷待要排解了。

    quot;自然算给孩子穿的。她拿给我有好几天了；因为是这副样子，我就搁在橱抽斗里。quot;

    quot;现在怎样？quot;

    他回身走近她，玩赏似地审视手中的母亲老年的手泽，蠢俗等等的想头是远离了，只觉得这上头有多量的慈爱与苦辛。

    quot;她今天对我说：五月快到了，从初一起一定要把我那双老虎鞋给孩子穿上，这是增强保健，避毒免灾的。这样的鞋，穿在脚上才像个活怪呢！quot;

    quot;我看穿穿也没有什么。quot;

    quot;不，我不要他穿，宁可让他赤脚，不要他穿这样的怪东西！quot;她颇有点执拗的意味。在类乎此的无关宏旨的事情上，他领略这意味已经有好几回了。他的感情很激动，但并不含怒意，商请似地说：quot;只是不穿要使她老人家不快活。quot;

    quot;但是穿了之后，那种活怪的模样，要使我不快活！quot;

    他默然了。他的心绪麻乱起来，不清不楚地想：quot;老年人的思想和行为，常常遭到下一辈毫不客气的否认和讥评，这也就是这样的一幕。谁错了呢？可以说双方都没有错。然而悲哀是在老年人那一边了！quot;这只是一种解释而已，对于怎样应付眼前的事件，一时间他竟想不出来。

    看了看她的严肃的脸，又看了看床上睡着的孩子，他的眼光终于怅然地落在手中小鞋的花花绿绿的老虎头上。

    窗外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