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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导师作为副所长,在去医院检查时连一辆车子也要不出来。分管车辆的人笑嘻嘻地说:打招呼晚了,车都派出了,实在没有办法。谁都明白这是故意刁难,因为楼下停车场上小车班的司机都在那儿打扑克……当时我不在场,不知最后我的导师是怎么去了医院。但这的确是他生前最后一次需要动用公家车辆了,因为他接受了这次检查之后再也没能出院。

    检查的结果是胃癌晚期。

    医生说已经没有希望了。我伏在导师床前,强抑着没有掉下眼泪。他微笑着看我,问我这一段忙些什么?我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我不想把那些事情告诉他。伤嘛,是在黑夜中跌成的……他枯干的手啊,那么温暖地抚在我结了瘢痂的脸上。为了这抚摸,我会一生爱着恨着,永不遗忘。我将因为对这抚摸的回想而幸福、感激。我告诉他:我全知道了,老师不该这么折磨自己……他平静地望着我,手指插在我肮脏的头发中:quot;我原以为时间还够用,只是有些紧,现在看……quot;我再也忍不住,几乎是喊道:quot;老师,听从医生的安排吧,赶快手术吧!quot;他点了点头。

    大约是准备手术了。医生又进行了一连串的检查,然后让人通知单位和家属。单位的人姗姗来迟,来的是一位搞行政的副主任,从头至尾皱着眉头。他被医生告知,单位需要值班的人,需要陪床的人,他都皱着眉头。

    半天的时间,医院里涌来了十几个人——他们被医院的人赶走又涌来,哭着。更多的人从门缝望着床上蜷成一团的病人,满脸悲伤低下头。医生把大多数人都阻在门外。我提出由我自己值班,顶多再找一个人。

    一直到最后,亲属也没有来。找亲属的事儿导师既未同意,也未反对,只是嘴唇动了动,说出了电话号码等等。我们都知道他与爱人分居二十多年了,一直是一个人生活……

    手术的事情已经是不可能了,因为医生们会诊之后告诉,一切都太晚了。

    这最后的决定使我忍不下去。我躲到走廊上哭了一会儿。

    导师喊我,那微弱的声音一传到耳膜,我赶紧擦干眼泪……

    他的枯手伸着,伸着,我奔过去抓住了它。他的声音越来越弱:quot;……我那些笔记全交给你了,还有……quot;

    这是我所度过的最长、最艰难的一个夜晚了。疼痛开始折磨他,他忍着,尽量不发出呻吟。这使我想起在野外作业时,我常常在夜晚听到的牙齿磕打、屏气声,原来他早就开始忍受了。我求医生打止痛针,一夜里打了好几次。他偶尔昏迷,但一醒转过来就伸出手臂寻找我……我一直伏在他的床边。

    一天,两天,第三天夜里他又吐血了。这一次吐得好凶,好像再也不能停止。我吓得大叫起来,一边托起他的后背,一边叫喊。走廊里响起啪啪脚步声,医生们跑来了……我的左侧沾满了他的血。他的头歪到一边去了。

    他昏迷了。他再也没有醒来。

    我的导师离去了,从此整座大楼都空空荡荡。我踏着走廊、踩着台阶,都像走向了一片荒野。死亡的气息在这儿第一次压过了淫荡的气息。那些男男女女暂时呆在角落里,再不到处乱窜了。往日他们像白天的耗子,迅速而无耻地游动。

    ……

    老胡师,这差不多就是我参与那场所谓quot;争执quot;的全过程了。您真的认为倒下的是一个势利小人吗?他直到最后还在维护着人的尊严。他面对的是一个生满了疥疮的雄性恶兽。

    您的轻信、您的满怀善意的指责已经深深伤害了我。我对您几次想放弃回答辩驳的机会,因为这差不多已经有点多余。那时我被郁愤压迫得喘不过气来,心如死水。我满眼里看到的都是那只雄性恶兽作践的狼藉。我用了很长时间来平复创伤,咀嚼着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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