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柏慧 01
类人,真的。我离他们近,我走入了他们中间。他们凭感觉就能明白这一点……你不要怀疑我这个推断。quot;
梅子越发不解地望着我。后来她撅撅嘴,忙别的去了。她会接着想下去。她大概想——我们夫妻之间反而离得远——是这样吗?!
是这样。这是天生的。但是我爱梅子并终于结合。我爱上了一个不同血脉的quot;异族人quot;,我早说过。但她本能的、与生俱来的一切对我构成了挑战。也许我是怀着改变一个人的宗教般的情感爱上了她。我发现自己正在失败。
后来梅子在背后又议论起鼓额,对她红薯般的肤色、衣着、微腆的肚子、走路屁股撅起的样子……一一表示了不满。
这太过份了。我想大喝一声:住嘴,别污蔑我的姊妹!但我没有那样做。我忍住了。我只是从她的议论中,强烈地感到了来自另一个方向的歧视——是的,这是歧视,对穷人的歧视……
梅子也许并不富有,正像我不富有一样。可是她以另一种目光看着这块土地上的孩子。
我发现无法说服梅子。
……她给我留下的这个印象,让我常常想起。我有点对不住鼓额似的,因为我看到梅子走后,这个小姑娘立刻轻松了许多。她的笑也真切多了,她敢于大声呼喊斑虎、叫响铃和拐子四哥了。
现在鼓额遭受了强暴,这已经无可挽回。我端量她静静地躺在那儿,满脸的抓伤,头发散乱,突然想到的竟是梅子那时对她的一些议论。多么弱小无援的一个孩子,多么可怜。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对于被侮辱与被损害者而言,永远也不必乞求来自另一个方向的同情和支持;它们是那样不可靠。即便梅子这样的好人,一个善良的女人,也自觉不自觉地流露了歧视。世界多么可怕。世界上哪儿去找不歧视穷人的人呢?
同时也再一次说明,他们可能依靠的,永远只是自己。什么幻想也不能要,要彻底丢开虚念。
鼓额勉强吃了点东西,在响铃和四哥的日夜照料下恢复了一点点。她在我们稍不注意的时刻跑走了,一直跑到父母身边。这一下可把我害苦了。我尽可能不去想这事情的始末,不敢走进那个底矮的小泥屋。我不知道见了那两个老人该怎么说,怎么有勇气面对那两张疲倦衰老的脸……也许他们会问:quot;俺把孩儿交给你了,你是怎么照料她哩?这会儿俺孩儿怎么办哩?quot;
那时我会无地自容。
但无论如何我还是要到那个村庄去,去看望鼓额。那天我走在长满了芜草的田埂上,看着满地黄瘦的庄稼,心想:这个世界多么危险哪!这个世界对于穷人而言是最危险不过的了……
如果这条荒土路上走着梅子,她与我一起,我的心情会好得多。她一时不会到这条小路上来的……
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才让鼓额重新回到了葡萄园。她遵循了多么奇特的逻辑啊,她竟然或多或少认为这一来自己有了新的罪孽。她害怕见到园子里的每一个人,连斑虎的注视也受不了。她扑在响铃怀里哭着,响铃最后忍不住也哭起来。
她很快消瘦了,本来就弱小的一个人,这会儿变得让人目不忍睹。响铃偶尔把她拥到怀里,拍打着、安慰着,像护住了一个小娃娃。几乎一整天里听不到她一句话,她只是默默做活,劳动会使她忘记什么,所以我们都没有阻止她。她有一次定定地望着我,说一句:quot;……我完了。quot;我告诉她:你一点也没有完,像过去一样,谁也不能改变你!她不听,木木地重复一句:
quot;我完了。quot;
我心中的怜惜和自责无法用语言表达,只觉得重若千斤的担子压在了肩上。我心里一遍又一遍自叮:这一下你更明白了吧?你好好地保护她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