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罗地网(二)
让我到草原上工作,我就把稿子驮到马背上;外出开会,或者去看非看不可的电影,便把稿子抱在怀里,生怕把它烧毁在经常失火的边疆城市。
写着,写着,有多少次,遇到难以跨越的困难,便不断地反悔着,埋怨自己不自量力。可是想起了中国人民苦难的过去;想起了我们脚下的土地;想起了那些死去和活着的战友,抚摸烈士的遗物,便从他们身上汲取了力量,又鼓起勇气来。……钢笔把手指磨起硬茧,眼珠上布满血丝,饿了啃一口冷馒头,累了头上敷上块湿毛巾……写到那些激动人心的场景时,笔跟不上手,手跟不上心,热血冲击胸膛,眼泪滴落在稿纸上……这样,在工作之余,一年又一年,把百万字的报告文学,改为六十多万字的长篇小说,又把六十多万字变成十七万字,又把十七万字变成四十万字,再把四十万字变为三十多万字……在四年多的漫长岁月里,九易其稿,反复增添删削何止数百次。直到一九五三年终,最后完成了这部作品,并在一九五四年夏出版了。那些被我涂抹过的稿纸,可以拉一马车。才气横溢的人,洋洋数十万言,也许挥洒自如,视若等闲。而我却是十足的笨人,除了拚命的学习和劳动,别无所长啊!
这部作品,离我自己想象的样子,差得很远;离时代的要求,差得更远。但是,它的每一字每一句,都灌注着我的心血与汗水;它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凝结着我的热爱与憎恨,悲痛与欢乐,思考与追求,憧憬与理想……
幼年,不知幸福为何物,后来又度过抗日战争的艰苦年代,所以到了部队上,并不觉得特别苦,更不需要什么quot;适应过程quot;。相反的,战斗的生活每时每刻都在我眼前展示出一片新的天地,给我带来说不尽的欢乐和内心的充实。战争年代,干部和群众中的精华,大都集中在部队里;在你的前后左右,尽是出类拔萃的人。你和这些人战斗在一起,岂非人生一大幸事?你和这些人生活在一起,心里不就充满着崇敬和热爱之情吗?总之,我的经历使我很容易与部队的指挥员、战士们生活在一起,容易在思想感情上产生强烈的共鸣。也就是说,只要老老实实和他们一道前进,全心全意地跟他们学习,是很容易理解他们的。从而在写作中刻画指战员的形象时,困难也就少些。
但是,由于我在部队工作的几年,时常在基层,因而对高级指挥员,便所知有限。因此,我要塑造彭德怀将军的形象,可以说是困难重重。当时有不少描写过我军指挥员的好作品,但主要是写营以下干部的。要写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还没有经验。然而,我当时认定:除了千方百计从各个方面表现党中央、毛主席的统帅全局、亲自指挥西北战场军民对敌斗争的决定性地位外,要写出彭德怀将军这个形象,对体现党的军事路线,对表现战争的规模,特别是对作品思想和艺术方面,有着非常重大的作用。
写以前,在行军途中或群众和部队举行的会上,当然不止一次见过彭总,但是坐到一块儿谈话,却只有一次。一九四八年秋末,在黄龙山的一个窑洞里,彭总给全体前线记者谈话,谈了三四个小时,参加的有一二十人,这些人现在活着的还有十几个。当时,彭总根本认不得我这个普通干部,怎么能授意我为他写什么书--quot;树碑立传quot;呢?这是活着的人可以作证的。只是在战争年代,我作为部队的一员,深深地感到:在那与人民群众和包括我在内的每一个革命战士都是生死攸关的严重的历史关头,他临危不惧,按照党的意志,忠诚地执行毛主席军事路线,带领我们在那样困苦的条件下,以少胜多,连打胜仗,最后解放了全西北。而且,他忠心耿耿,时时把人民群众和战士们放在心上,觉得他自己就是比群众和战士多吃一口青菜,也是深为惭愧的!quot;先天下之忧而优,后天下之乐而乐quot;,就是他的写照。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