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眼又是星期天了,她得把爸爸的遗书赶早登记完毕。她暗暗希望,这回许彦成该想到她了。真怪,许彦成好像知道她的希望,又在前廊来回踱步等待。
姚宓高兴地说:quot;许先生,好久没见你了。quot;
quot;我天天到你家去,总希望有一天看见你。quot;
姚宓笑说:quot;如果人家发现我们家开音乐会,只怕你就不能随意跑来了。quot;
彦成感激说:quot;真谢谢你想得周到——我今天想——我在希望,你星期天会到这儿来。quot;
quot;我也希望你今天会来。quot;姚宓说完自觉冒失,亏得彦成毫不理会,只说:quot;我上星期天想来帮你,可是分身不开。你又来过吧?quot;quot;书登记得差不多了吗?quot;
姚宓说她上星期日一个人干的活儿不多,不过书也登记得差不多了。
两人进了藏书室,姚宓把窗户打开。彦成记起上次她打开窗时,他见到笼罩着她的迷雾忽地消失,犹如在目前。这几天,他和姚太太经常会晤,增添了对姚宓的理解和关怀。他自己意识到,他对姚太太什么都讲,多少因为他愿意姚宓知道。有些事,自己是明白的,只是不愿深究,也不由自主。
他们理着书,彦成说:quot;姚宓,我想问你一句话,不知道你会不会生气。quot;
姚宓不知他要问什么,惊愕地看着他。
quot;伯母说,她毁了你的婚姻,是真的吗?quot;
姚宓眼睛看着鼻子,静默了好一会儿说:quot;许先生——quot;
quot;叫我彦成。quot;
quot;不,许先生。quot;她很固执,尽管许先生大不了她几岁,她不愿逾越这条界线。她说:quot;许先生,我很愿意跟你讲讲,听听你的判断。我妈妈和我从来没有争执。不过,她说毁了我的婚姻,就是她心上在为我惋惜。她总原谅我的未婚夫,好像是我负了他,我心上顶不舒服。我不承认自己有什么错。quot;
彦成说:quot;你讲,我一定公平判断。quot;
姚宓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quot;妈妈都告诉你了吗?quot;
quot;伯母说,她和你爸爸五十双寿那年,你十五岁,比你的未婚夫小两岁,是吧?他跟着他父母来拜寿——故意来的吧?他家看中了你,你家也中意他。quot;
姚宓解释道:quot;我爸爸妈妈年纪都大了,忙着要给我订婚——我妈妈还说什么来着?quot;
quot;伯母说,那位少爷很文秀,是高材生,也是独生子——有两个姐姐都出嫁了。你们俩年貌相当,门户也相当,很现成地订了婚,常来往,也很亲密。quot;
姚宓说:quot;也相当客气,因为双方都是旧式家庭。quot;
彦成点头了解。他说:quot;所以他们家紧着要求结婚。quot;
姚宓轻轻叹了一声气:quot;我父亲还没去世的那年,他家提出等他毕业就结婚,我家提出再迟两年,等我也大学毕业。就在那年,抗战胜利的前夕,夏至前两天,我爸爸突然去世,我妈妈中风送进医院抢救。我的未婚夫当然来帮忙了。可是他什么忙也帮不上,因为我最艰难的是筹钱,我总不能向他们家开口要钱呀。他母亲要接我过去住。我也懂得些迷信,热孝里,不得上别人家的门。我只说,家里男女佣人都还在,不能没个主人。那一段艰难的日子不去说它了。不久抗战胜利,我爸爸已经安葬,我妈妈已经脱险,我未婚夫已经大学毕业,他对我说,我妈妈没准儿还能拖上三年五年,甚至十年八年,叫我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