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春11-13
“很久很久以前……不,一个月以前。夜里,就象现在这么黑,这么静。忽然下了雨,屋子里就我一个人,有人在敲窗户,‘达达’。那是一只很好看的手,又细又长,指甲尖尖的,涂了红。我以为是在做梦,猛地推开窗户,抓住那只手,一拉——没有一个人,只有一只手,一只涂着长长的指甲的手。”
一只老鼠从前面的草丛里过,孟寻身子一颤,一个向我贴近的趋势。
“再后来呢?”
“就是这个……!”我从兜里掏出临出来时顺的蛤蟆,粉红的肉,在她面前一晃。
“哎呀!坏东西!”
再好的东西也不能吃得太多,拳头也一样。老鼠跑了,我也跑吧!
“他们人呢?”
后递给我两只烧得黑黑的田鸡:“这是留给你们的。他们去找你们了。
张老师以为你们丢了,就让大家分头去找。现在,大家都丢了,就剩你们了。”
我啃了半只随手递给孟寻,她默默吃了。他们还没回来,许久才开口:
“果然,是酸的。”
13
教室死静。折腾了一夜的学生赖歪歪地堆在座位里,间或撩先生一眼。
上辈人说,子午觉儿不能缺,龙虎相斗,阴阳相交,最是难对付的。
少年人气盛,小则上上火,大则病一场。春天更不可晚睡,《内经》上有歧伯的话:天地俱生,万物以荣,夜卧早起。
生命是一种醇美的酒,身体是盛酒的杯子。有人,象二十七岁死去的李贺,巴尔扎克,刺秦王的荆轲,将杯里的酒一饮而进,然后摔碎杯子。有人,如陶渊明,就着山色,水声,就着花香,美人的鬓影,将酒慢慢品着,酒尽,火熄,他也就准备离去。更有人,为了杯子的可爱,一生一世,不敢碰一下被日头晒得渐干的酒。
少年人没有这许多惮忌,他们只缺纵情挥酒的机会。
李老先生频繁地作出古怪的表情,平常气力说出的话,声音大得叫他吃惊。前后两块黑板,一块玻璃的,一块木头的,老先生前前后后。
我替他数了,平均十三步半。
终于,忍不住了:“以前,为你们班的纪律,我上节课总要说上六七遍‘别说话了!’今天,是你们班两年来最安静的一天。可是……可是,我宁愿你们说点话。……我有个老朋友,是说相声的。他跟我说,他到电台录了好几次音,都录不好。为什么?没有观众,没有满屋子人肉味,汗味,带梗子的大叶子烟味,录不好。讲课,我想,也差不多。所以,今天,大家累了,歇会儿,睡不着的就自己翻两眼书。过两天你们有力气说话了,咱们再讲,好不?”
“后天运动会——”学生回答。
孟寻看上去却是一点不累,刚对付完食堂的晚饭,就听见她在楼道喊我。手里攥着副球板。
这是宿舍的规矩,异性的宿舍是禁地(不管你心里是圣地还是褒?
地),闲人止步,有事,只能象电影里演的,牢卒喊犯人过堂受刑:“007号,某某某。”
孟寻的球一天比一天凶。腿不长,我用滑步,她得用交插步才行。
成心放几个近网的短球,她就得蹦起来扑。好些次,吊角的时候,球拍扭不过去,一急,就用左手给我胡噜过来。
“犯规,这球你输了。”
“没有嘛!规矩是人定的,这回算我赢了,下回你用手打,我也算你,行了吧?”
“在我家,我人小辈大,有一大群侄子,侄女,有一次我教侄女做算术,我告诉她规则,告诉她用纸和笔,多大的数都能算。可我才一转头,她就用手,一个指头,两个指头。我一看,在算十二加十四。我就跟她说:‘好侄女,手够用吗?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