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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她没有办法向前迈出步子去,他们不明白她需要比别人多得多的爱。他们便只会恨她,到最后他们齐刷刷地向前走去或许还会回过头来质问她:你以为你真的可以永远做一个肆无忌惮的小女孩么?你以为这个世界真的会原谅你么?
那个非常可怕的早晨,三三梦见林越远死了。梦里面她跟林越远是高中的同班同学,但是那天早晨她去上课的时候却看到他的课桌上面摆着一盆从花坛里搬出来的一串红,泥土渣还有掉下来的烂叶子全都落在桌板上。她在梦里清晰地知道这是里男藤井树转学走掉的时候女藤井树在教室里砸花盆的那场戏。但是哪怕是在梦里,她都只是唯唯诺诺地坐在后排盯着那盆几近枯萎了的一串红。老师突然走进来说:“林越远同学不会再回来上课了,他死了。”然后全班同学都开始尖叫跺脚。她记得自己随后在万航渡路上走,不断盘桓在脑子里的都是反反复复的几句话:你再也看不到林越远了你再也不能在自然常识课上跟他传纸条你再也等不到他的电话你再也看不到他长大成人的模样。可是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死掉呢?十二岁时一直想要买的黄色捷安特牌自行车买到了么?怎么可能再也看不到他了呢?他们说好买了自行车以后一起骑车去吴淞口海边的,他们在自然常识课时趴在地图上标过线路图,怎么可能不能看到他长大成人后的模样?她已经快要满十八岁了,而万航渡路已经被拆得面目全非。尽管在梦里,那里还是保存着那般情景,蔷薇花葱郁,有大枝滴着露水的牡丹从墙壁里面探出来。她甚至走过了家门口的菜市场,一边哭一边看到那些摊位上卖的鱼都是死的,翻着白肚皮的鱼躺在浑浊的水里面,而腐烂的五花肉散发着阵阵臭味,白菜的叶子粘在肮脏的地面上。这时候她开始嚎啕大哭,仿佛突然真的接受了这个关于林越远已经死掉的谎言。这股悲伤的力量出乎意料地大,几乎要把她的身体都冲垮。可是为什么没有眼泪呢?她从未如此难过,从未在马路上如此肆无忌惮地大哭,却怎么也无法流出眼泪来,仿佛泪水早就被透支干净了。她忘记了这是梦,非常用力地哭,感到心脏已经完全粉碎好像那只被砸烂的蓝色陶瓷小猪。直到她突然间醒来,那种恐惧和害怕的感觉瞬间消退,而巨大的悲伤却依旧像是鬼压身一样死死地压住她,让她没有办法动弹,眼角有一点点湿却真的没有泪水。她透过窗帘看到外面已经是泛着红光的清晨,而门缝外面透着日光灯的光亮。妈妈已经爬起来了,厨房里传来如此真实的哗哗的水声。又过了一会儿无线电也被打开了,传来早间新闻开始播报前的蹩脚音乐声。刚才梦里面那些清晰到可以触摸的场景一下子就消退了,好像记忆再次被人决绝地按了清除键。那个只属于陕西北路的世界渐渐地明朗起来。楼梯上有人开始走动。她用脚趾打开窗户,外面清冷的风吹进来,然后突然悲伤都不见了。
这是个秘密。为什么她总是退缩总是拒绝?为什么她心安理得?因为她想林越远是不会死的,他只会在梦里死掉,而这样可怕的梦与现实总是反的,他在梦里死了一百遍所以在现实里他一定会默默地长大成人。她一定会在哪里遇见他。她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去消耗和等待。三三从来没有告诉别人这些,他们不会相信的,他们不会相信竟然还有人傻到依然在喜欢一个十三岁时的男生,就连她自己都不太相信。可是为什么在梦里面会如此悲伤,会哭,会喘不过气来?这是爱么?为什么爱对她来说那么困难重重?
三三睡眼惺忪地爬出被窝,坐在昏暗的厨房里往嘴巴里塞着很难咽下去的青菜、香菇、馒头,然后站在厕所的镜子前艰难地把胳膊绕到后面扎辫子。镜子里这个长大一半吊儿郎当的女孩总是一张盲目又冷漠的面孔。后来她从未给任何一个男朋友看过自己中学毕业纪念册上的照片,那里面有她初三和高三时的照片。因为不肯向妈妈开口提出要去理发店剪头发,又不愿意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