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白。哦,洁白洁白。”
“放手。”三三从阿童木的手里把自己的手指抽出来时皮肤已经被掐得发白。
“就是这混蛋。”
“你为什么要找他?”
阿童木把手死死地插进口袋里面。如若他口袋里面正巧插着把铅笔刀的话三三毫不怀疑他会立刻闯进楼道里去把这铅笔刀插进留级生的胳膊。他会那么干,他的目光他发抖的膝盖都在提示着他想要立刻冲进楼道去把留级生干掉。三三太熟悉这种气息,只不过那时候是夏天,台风随时会把城市连同天空洗刷干净,而现在冬天还在苟延残喘,把那些热情那些厄运那些杀气腾腾死死地冻结住。阿童木脸上那道粉红色的伤疤闪闪发光,但是他只是死死地把手插在口袋里面。
“他害我进了少管所。等我出来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变掉了,我爸爸把我的东西都扔掉了,我的衣服我的游戏机还有那些游戏卡全部都扔掉了,就好像我真的再也不会从那里出来了。他们好像都已经准备好让我去死。有时候我很愧疚,因为我又回来了。如果能够不回来我真不想回来,就永远呆在那里好了。可是现在我打乱了他们全盘的计划。我爸又结婚了,所以我现在甚至有了个妹妹,又难看又笨,睡在本该是我睡的房间里面。我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她怕我怕得要命。她跟她妈妈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是个杀人犯。我听到她妈妈在厕所里偷偷跟她说的那些话,狗屁,她还以为她女儿是朵花呢。狗屎花。但是许三三你知道么?我不在乎这些,我总有一天要离开他们。我有个计划,我要离开他们所有的人。”他说话的时候那么严肃,仿佛他已经想好了一切。
“什么计划,你要怎么做?”
“嘘,这不是小打小闹,可是我还要再相信你么?”
是呀,除非她被蒙在鼓里否则她根本很难保守一个秘密。当她揣着个秘密的时候,她看起来就心神不定眼神闪烁迷惘,浑身长满了刺而且如此惊恐不堪,所有的人都能够轻易地识破她的谎话。他不该告诉她任何事情,他根本就不该再来找她。本来他们都可以麻木而潦草地变成真正的大人,可是他来找她了。就算他不这样做,她总有一天也会拨打那个电话号码。谁都不喜欢孤零零的一个人,谁都希望不要总是一个人哭泣着入睡,每次揣着个火烧火燎般的秘密时就会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谁。他们总会碰到一起。他们骑自行车骑了那么远的路,他已经把她带来了这里,他已经把她拉进了这个计划里面。如果她要退出呢?如果她要逃跑呢?如果她再次地背弃了那些誓言呢?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可是她这个说话像放屁的女生啊……算了,她不要知道这些,别把她再扯进这勾当里面。她已经后悔了,她想要捂起耳朵来。
现在就要翻起旧账来么?
又是那个充满了阴谋和陷阱的十二岁夏天,他们竭力地小心翼翼地避免说起的就是那个夏天不是么?那时候棚户区还像是苔藓一样遍布在上海那些阳光潮湿的角落,高楼大厦仍然裹在难看的脚手架里,吊车终日在头顶盘旋。他们习惯了水泥搅拌车在半夜的马路上横冲直撞,还有考试的时候窗户外面总有令人烦恼的打桩机的声音。对,就是那些刚刚建造好的楼房,就好像现在陕西北路三三住的地方,那时候还是崭新的,绿化带旁边的鹅卵石刚刚铺好,楼道里面还散发着强烈的油漆和白水的气味。现在只要吸吸鼻子简直就还能闻见当时那股缠绕着整个城市的崭新的气味,新鲜的水泥和石灰粉扬在空气里的气味。当时那些垃圾学校的中学生中曾经很流行在放学以后成群结队地跑到刚刚造好的楼房里面去。那些楼房空空荡荡又无人看管,简单刷了层石灰的墙壁上总是到处都留着脚印、球印和粗口。这就是他们的天堂。他们骑着自行车在光秃秃的楼道里嬉笑打闹,又爬到楼顶的水箱上去对着底下熙熙攘攘的马路解开裤子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