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就没有人打得过他,因为他根本不怕死,他豁出去的样子就是如此地不计后果好像谁都没有办法伤害他。两个经过她身边的隔壁班男生拍着手里面的篮球撞到了三三的肩膀,他们看了她两眼突然就在她身后说:“就是她,就是她。”她只感到如芒刺在背,盲目却飞快地往教学楼里走。她手脚麻木,像个被拧上发条的人,冲进教室里手忙脚乱地把书本和试卷都塞进书包里,经过车棚绕过后花园从学校的后门逃了出去。她绕了很远的路,而学校背后的那些小马路曲里拐弯又如此相似叫她简直要迷失方向。她把车骑得飞快,却再次清醒地意识到她根本不想再要重蹈覆辙,不想再变成那个全校皆知的就连体育老师和看门的老伯都认识的那个住在学校隔壁跟阿童木很要好的女学生。她喜欢像现在这样,英文老师教了她两年还搞不清楚她跟另一个女同学的名字,没有男同学在背后议论她穿的内衣尺码,家长会上老师永远都不会主动跟她的爸爸妈妈谈话。她痛恨引人瞩目,宁可驼着背躲藏起来。她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所谓的特别的女生。特别只是用来形容那些不漂亮的女生的。她不再在乎在人群里面不被人认出来了。她害怕了,她不想再卷入任何跟阿童木有关的事情,那是阴谋、陷阱、圈套。她握着车把的手微微发抖。她想要躲起来,就好像小时候躲在万航渡路老房子窗户下的那个小女孩,就好像打雷的时候会从浴缸里面逃出来的那个小女孩。她不是阿童木以为的那种人,她不要成为他的同谋他的伙伴。她想摆脱他,她一直以来都想摆脱他,摆脱那种癫狂的快乐。哦,天哪,她的希望是什么?她到底在希望着什么?那种不能控制的感觉让她的车龙头摇摇欲坠,背后擦上来的助动车拼命地喷着黑烟按着喇叭。她真厌烦这一切。
她在自己家楼下的车棚里面锁车,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默默注视她的眼睛。
“嘿,干吗总是要躲我?你知道你躲不了我的。”
她从来都没有告诉过阿童木她住在哪里,她一直都保有自己的秘密,就好像他也有他的秘密。可是现在他越过了那条线。在小学里,每当她的胳膊越过桌子上那条三八线时,她那个讨厌的同桌都毫不留情地用铅笔扎她的胳膊肘,而每次她都会奋力反击。最后两个人就互相用指甲掐着对方的胳膊直到一个人先支撑不住低声告饶,但她从来就不是告饶的那个人,尽管她的手臂上也留着一长串被掐出来的乌青块。所以,现在她愤怒地盯着阿童木。他逆着路灯照过来的光站着,只剩下一个被勾勒出来的轮廓。她只想冲上去狠狠抽他一个耳光。凭什么他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再次打乱她的生活?凭什么他如此自以为是好像世界就是他的,他可以随随便便地进出?他会害怕么?有什么东西可以伤害他么?她真的想要刺穿他最柔软的地方,如果他有的话。可是她恨他,她恨他看起来如此镇定,五毒不侵刀枪不入。
“你还真是声名远扬。”她想要恶狠狠地讽刺他却根本找不到适合的词。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他拽着她的胳膊走出车棚。
三三非常害怕在这里碰到刚下班的爸爸妈妈。他们一定已经认不出阿童木来了,但是对他们来说那个男生是谁并不重要,他们查看她的日记本翻看她书包里面任何一张没有来得及撕掉的小纸片就是为了提防有一个男生把她带走。所以她低着头,沿着墙角那些树木的阴影走,跟阿童木靠得非常近。他们走到路口的烟纸店,阿童木给自己买了一瓶青岛啤酒,递给三三小瓶的可乐,剩下的零钱就买了包软壳的牡丹牌香烟塞在口袋里面。他用一个很古惑仔的姿势斜靠在旁边的泡桐树上。快要接近四月了,这些有着巨大叶子的树木正打算要怒放出芬芳的花朵来。三三没有戴眼镜,所以她并不能看清楚阿童木的表情,只是反复咬着可乐瓶里的吸管。现在她平静了下来,望着马路上那些闪闪灭灭的霓虹灯突然就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