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吴茶清,徽州人。
徽州府统辖六县,和杭州交通方便,出来做生意的人就多,其中尤以撤县人为最。敢县分东、南、西、北四乡。地少人多,南乡最苦,男人便跑得远远的,去上海、南京、杭州一带挣钱养家糊口,故南乡多剩有女人儿童,鲜有男子。这个传统,也有一二百年了。
徽州人做生意有句行话,叫做quot;周漆吴茶潘酱园quot;。一是说徽州做生意的人大多姓周姓吴姓潘,二是说他们大多做的是漆、茶、酱生意。杭州人做茶庄茶号老板的,倒也不乏其人,但在老板手下做伙计的却几乎都是徽州人,尤其是就县人。徽帮茶人,就这样在杭州自成了一族。
这些异乡茶人,做伙计的日子长了,有了些积蓄,做老板的也就有了。其中还有做成大老板的,比如开设在羊坝头忘忧茶庄附近的方正大茶叶店主方冠三,就是徽州人,乾泰昌茶行做学徒出身,后来自己开店,成了杭州茶界饮使者。从徽州穷乡僻壤出来的小学徒,到腰缠万贯的大老板,这部发家史,说起来,也不知有多少故事呢。
吴茶清.却是和他的同乡人完全异样的。在忘忧茶庄,作了数十年掌柜.兼着忘忧楼府的管家。从不归家,这就叫人奇了。原来杭州一般茶庄,对徽州伙计有这么个规矩,叫quot;三年两头归,一归三个月quot;。去时还可带足三个月的工钱。像清河坊的翁隆盛茶庄,伙计有时还会带来同乡及亲戚朋友,老板免费提供食宿,有时甚至长达几年。老板女大王说:徽州人从家乡出来,锅没带,所以饭是要管的,但求职就不管了。
然而吴茶情却子然一身,非但没有乡党聚会,甚至没有妻儿老小团聚。一年到头盘在店府中,前前后后,仔细照料,几乎无懈可击。杭九斋也曾张罗着想给他娶个老婆,续个香火,被他沉默寡言的脸来回晃了一下,便不敢再提。晚上熄灯前。便对他的媳妇林藕初说:quot;你看这个吴茶清,究竟是怎么了,莫非得了病,近不得女人?quot;
林藕初一边对着镜子卸她头上那些首饰,一边说:quot;你以为是你,整日介胡闹,没病也折腾出病来?没见人家茶清,烟酒不沾,更别提鸦片!店堂里清清爽爽,伙计吃饭过菜,不准吃誊,不准吃葱蒜,顾客进来,香香的一股扑鼻茶气。我们祖上也晓得茶性易染这一说的,哪里有他防得这般紧……quot;
quot;他吃饱,我舀了一瓢,你倒搬出一大缸水来,那么多的话!我是说他不讨老婆是不是有毛病,看你扯到哪里去了?什么不吃葱蒜不吃誊……quot;
林藕初摘了首饰,一头黑发就瀑布般泻了下来,走到床沿边坐下,就着烛光,粉面桃红,对她那躺在床上脸孔铁青的丈夫说:quot;我见他每日早上练着八卦拳,夜里院中还操剑习武,不像是有毛病的人。quot;
quot;那是。quot;杭九斋有些悻然,似乎觉得老婆把外人夸得太过分了,便接口说,quot;人家什么人,长毛手里造过反的,李秀成手下做过将的……quot;
林藕初一跺脚板,轻声喝道:quot;呸!闭嘴!你再敢提长毛这两个字!quot;
杭九斋也知道自己是多嘴了,这话可是泄漏不得的。再说茶庄全靠老板娘和茶清撑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低了头,又难受,便歪斜着嘴眼说:quot;到底是救过人家一命的,从此便护着了;怎么也不护着我一点儿?我倒是不明白了,究竟谁是你男人啊?quot;
一番酸话把林藕初说得柳眉倒挂,星眼怒睁:quot;杭九斋你说话讲不讲良心?茶庄是你死活要我接手,打躬作揖要茶清撑面子的!你甩手掌柜一个,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个人影,难得回来,哈欠连天,哪里有心思与我……quot;她想说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