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寂,杭天醉望眼看一看这一大家子的老老小小,突然想到曾几何时,这里可都是一片的花花草草。他再看看那披头散发掉了一只鞋的小茶,他不敢相信,这就是从前的他为之付出过全部热情、并使他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的女人?
他强烈地感受到一种命运的戏弄。可是他拿这女人却再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便迁怒地指着绿爱的鼻子叫了一声:quot;你仔细地把你要藏的东西藏好了,别分心来管人家的事情,没意思透顶!quot;
沈绿爱眼睛睁大了,耳畔就像打了个霹雳。她顿时明白了,这房弱的男人何以会甩盆子打碗,出不完心里那股气。原来他嫌她动了赵寄客的曼生壶呢。她便红了脸,哼哼地冷笑了起来:quot;杭天醉,你那么记挂他,你何不跟了他去?打我们女人小孩,算什么本事!quot;
杭天醉跳了起来,嚷道:quot;我要去哪里,不用你管!撮着,撮着你给我备车,我要去吴山圆洞门。quot;
他又一跺脚,对着小茶吼:quot;还不快给我收拾了东西走人。quot;
子夜时分,天醉悄悄地起来了。傍晚时他写了三封信,一封给绿爱,一封给小茶,还有一封给母亲。这一次他接受了十年前的教训,他连一个人也没有透露,甚至他连赵寄客本人也没通知,他准备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
赵寄客的家在皮市巷,离吴山圆洞门不算太远。天醉只往口袋里塞了几块银洋,换了短衣短裤,还扎了个绑腿。他做这些事情时心里又兴奋又平静,又有一种扬长而去的快感。早该走这一步了!他自己对自己说,不管这革命有没有带来新的变化,至少把那一成不变的旧日子给打破了。从此以后,没有什么茶庄茶行背在他肩上了,他是可以真正quot;忘忧quot;了。即便如茶清伯一般,被一粒子弹打死,又有何妨?死就死!他突然觉得寄客的话才是大真理——我生又如何?死又如何?大丈夫生死皆不足惜,况生死之外的东西——他使劲捶了自己胸口两下,他想他从前是个大贪生怕死的花花公子了。
外面的世界依旧黑趣越,今日夜里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没有夜行人。无数高墙狭巷分兵把关,严阵以待,试图要把这个下定决心投奔革命的瘦弱的茶商吓回他的店铺。可是他不怕,他想通了,看透了——只要我一走,便一了百了。没有我,他们还会活得更起劲。至于儿女——儿女是什么?孔融不是说过吗,母亲是瓶子,儿女不过是瓶子里倒出来的东西……
他的心里热气腾腾,翻腾着希望的泡沫,又从胸腔中呼出,氮红着被寒气侵袭的面孔。他的整个脸上,便也就热气腾腾了。他从来没有听见过自己走路的声音会这样孔武有力,坚定豪迈。石板被他的脚步震撼着,发出了叮叮步步的声音。走出羊坝头的时候,一个盲人乐手边走边拉二胡,接着那石板的音响向他维绕而来。别了,这样像二胡一般来来去去纠缠无尽的日子。他掏出了所有的银洋,放进这个凄婉孤独的盲人的背兜。刹那间,他差点又要跌入从前的伤感,但他牙齿一咬,挺住了。他昂首阔步,继续前行,和乐手背道而驰,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快到寄客家时,他的高涨的情绪几乎就要裹挟着他那颗心夺门而出。就在此时,赵家的大门打开了,他本能地躲到了一边、他看到了那两个他自以为无比熟悉的人。
他听到他们在告别。
quot;回去吧,不要再生气了。生气也没用,对你来说,这是很难改变的……除非你是秋谨。quot;
quot;我为什么就不可以是秋谨?我这次随你们去了南京,我不就成了秋谨……quot;
杭天醉听到那男人笑了,用他从来也没有听到过的亲呢的口吻说:quot;说出来的话,也不想想有多傻。如今茶清伯也没有了,天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