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土。还剩下了十万人的杭州城中，妇孺老弱们纷纷四处逃散。杭州城号称东南佛国，亦是中国基督教重要传播地，而中国伊斯兰教的四大名寺之一凤凰寺也就在忘忧茶庄的附近。杭州人，平日里要烧高香，临时更要抱佛脚。那些划十字的就进了由牧师苏达里、万克里等人以万国红十字会名义出面设立的难民收容所——湖山堂、思澄堂等等；那些祈祷安拉的回民们纷纷避入了凤凰寺；杭家既不信上帝，也不信安拉，杭天醉过世之后，连释迹牟尼、观世音也不太去光顾了。如今想暂避一时，想来想去，却还是想到灵隐寺。先父杭天醉在那里还有几个和尚朋友，或可收留几日，避过这血腥之灾。

    不料眼前留下的这三个女人，一个因为寻不到儿子，几乎疯了一般，不按住她，她就箭一般往外射。一个又几乎一言不发，老僧说定，任人发落。倒是绿爱妈妈抱着一根房柱子说：quot;我老早就跟你们说好了的，我是不离开这里的。我要想离开这个家，不好一早就跟着寄草她们走？我嫁到杭家几十年了。从前是想走也没走成的，现在是不想走了。我这一走，以后我们杭家，还怎么在杭州城里吃饭做人？quot;

    嘉和劝她说这不过是一时之避，绿爱摇摇头说：quot;你当我不晓得，嘉乔在上海当汉奸，这一次要跟着日本佬一起回来。他回来就要夺我们的茶庄和院子。我要不在，。让他直是直横是横，这口气哪里咽得下！quot;

    嘉和气得直敲桌子：quot;你那么看重这五进院子，我替你守着行不行？你们去避难，我在这里，好不好？！quot;

    绿爱也不生气，继续说：quot;我留下来，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杭家茶庄。你要不走，嘉草怎么照顾？叶子、汉儿，都要有个大男人在旁边护佑。嘉和你放心，躲过这一关我们杭家总会团圆，不相信过几日你回来，我保证活得好好的给你看。quot;

    quot;妈！quot;嘉和忍不住大吼了一声，quot;好吧，大家都在这里等死吧。quot;

    汉儿突然开了口：quot;我本来是可以留下来的，可是我不愿意让你们以为我是个东洋佬，我不想让你们以为日本人见了我会高兴，以为我呆在中国就是为了欢迎他们来——quot;

    汉儿的话没能够再说下去，脸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他母亲一个巴掌——quot;你姓什么？你爸爸是谁生的！quot;

    叶子在杭家大院里十多年了，今日是第一次露了这庐山的真面目，大家望着这女人，一时就愣了。

    赵寄客此时的驾到无疑是救了嘉和的围，他带来了寄草托人传来的口信：寄草带着忘儿已平安撤出杭州城，大家总算舒出一口长气。赵寄客说：quot;你们赶快走吧，南星桥都烧死不少人了。嘉草这样神志不清的样子，不找个地方避一避，搞得不好就要出事。quot;

    quot;我不走。quot;绿爱还是那句话。这自信的女人到了下半辈子，竟变得越来越固执。说到底，她还是不相信日本人真的会动他杭家。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承认，杭家和日本人，还是有了多少牵扯不清的关系啊。

    赵寄客在烛光下看看这女人，女人的鬓发在微明下发着白光。寄客就被这白光击中了，挥挥手说：quot;实在不想走，就留下来吧。我也留下来，我本来就没想走的，在哪里不是一个守字，我就守在这杭家大院里了。quot;

    其实大家都明白，赵寄客不走，沈绿爱才不走的。嘉和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quot;赵先生，你就和我们一起走吧，大家一起走，死活都在一起，好不好？quot;

    这种时候，嘉和还没忘记顾及赵、沈二人的面于。他不说赵先生走，沈绿爱就会走，他说大家死活都可以在一起。